() 过了关口,就到查木坑村了。
查木坑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赵大生要不是和苏嘉禾亲自到此,他敢发誓,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村落。
据苏嘉禾说,查木坑一百年前只是一个伐木场。
查木坑,查木坑,伐木坑。查木坑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伐木场原先没有人家,后来苏家村有三兄弟受宗族委托,为了看守山林,在这伐木场驻守了下来。结果经过几代繁衍,就成了这么一个有着四五十户人家的小村落。
赵大生听苏嘉禾讲他山村的这段历史时,脑袋中就在想,那三兄弟在苏家村一定都是老实人。
否则,那荒山野领、深山老林的,鬼才去?
苏嘉禾却不以为然,他先承认:“赵大生,你说的没错,可能是人老实,容易受人派遣。”然后他辩驳:“不过,你说一定是因为老实,那也未必。难道义薄云天,自己自告奋勇要去守山林,这种情况就没可能吗?”
这就是赵大生和苏嘉禾的区别。
两人说着话,就来到了苏嘉禾家。
苏嘉禾的父母看起来四十多岁、五十岁还不到。苏嘉禾在家中排行老大,父母亲二十出头结婚生子,如今四十多岁、五十岁自然是一个正常的年龄。
苏嘉禾的父母看起来年纪不大,但看到他们,赵大生还是不由得想到自己年迈的父母。
他们接待一个远客,言行举止是那么地相似。
他们一样地木讷寡言。
一样地热情淳朴。
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都没见过什么世面,招待远客,尽管已经极度殷勤周全,但脸上永远还挂着生怕照应不周的愧疚与诚惶诚恐。
赵大生说晚上要住在高湖山,所以太阳才只是偏西时,苏嘉禾父母就已做好的晚饭。
苏嘉禾说,这是“早晚饭”。
太阳才刚偏西,这晚饭前面,的确是应该加一个“早”字的。
赵大生和苏嘉禾吃完“早晚饭”,苏嘉禾母亲生怕他俩饿了,把煮熟的土鸡蛋也已经备上了。
出门时,赵大生见苏嘉禾父亲拎着两个被褥卷跟了出来,赵大生不禁问道:“苏嘉禾,山上没住的地方吗?”
“山上荒山野岭的,又不是城市里。”苏嘉禾笑着说道。
“现在是五月,也不用带这么厚的被子上去了吧?”赵大生问道。
“我们这里,温度比外面要低一些的。”赵大生说道。
赵大生凭一时之兴,要在山上过夜看油桐花,却没想到要给人带来如此多的麻烦。
赵大生从来不怕给别人带来麻烦,但这“不怕”也是要看对象的。
例如此时,赵大生带来的麻烦,承受者却是苏嘉禾父母,赵大生心里就很是过意不去。
赵大生就去抢那被褥,说什么都不想让苏嘉禾父亲送。
苏嘉禾父亲却道:“这里上山也就五里地,我走得惯,上上下下,要不了一会……你是客,又是读书人,哪里让你来拿行李的道理。”
苏嘉禾也在边上劝:“赵大生,平rì里你油里油气的,今天怎么忸怩做作起来了。”
赵大生听了,本想骂苏嘉禾一句“狗rì的”,看看苏嘉禾父母都在场,那粗话就咽下去了。
赵大生无法,只得从了,心里却很不安。
走出门口时,苏嘉禾母亲又说了:“你们没带蜡烛吗?”
苏嘉禾“哎呀”一声,口中说道:“这倒忘了。”
赵大生道:“没蜡烛,我们去店里买买就好了。”
苏嘉禾苦笑道:“我们这村,连店都没有的。你就算有钱,也买不到。”
苏嘉禾母亲说道:“家里有个煤油灯,刚好里面还有油,你们带上。”
说完,苏嘉禾母亲转身就找去了。
赵大生听到“煤油灯”,问苏嘉禾道:“你们村不会连电也没有吧?”
苏嘉禾朝屋梁上悬挂着的灯泡指了指:“电倒是有的。家里的煤油灯,是应急用的。”
说话间,苏嘉禾母亲提着煤油灯过来了。
苏嘉禾腿脚残疾,爬山提着煤油灯,终归不便。
赵大生便抢前一步,从苏嘉禾母亲手里接过了煤油灯。
那煤油灯提在手里,赵大生就闻到了一股子煤油味。
这煤油味,已经多少年没闻过了。
赵大生,苏嘉禾,还有苏嘉禾父亲,三人来到高湖山上,正是夕阳西沉时。
到了山上,赵大生眼前赫然呈现了一块荒凉的平地。
晚间夜谈时,赵大生才知道,原来这荒凉平地,当年竟是一个山上湖泊。
只是后来不知怎的,山上的湖泊就干涸了。几经岁月变迁,这湖床受土石掩埋,就成了如今的荒凉平地。
高湖,高湖,高山之湖。
原来高湖山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那荒凉平地那头,竟然有座草棚。
“苏嘉禾,那里不是有人家吗?”赵大生在苏嘉禾父亲面前,平rì里常常挂在嘴边的那些“狗rì的”、“他娘的”、“他nǎinǎi的”之类的粗话,一时都吃进肚中去了。
苏嘉禾道:“这山上没有人家。”
赵大生道:“可那里有座草棚,看起来像住处。”
苏嘉禾道:“那草棚是山里人供过往路人夜宿应急用的。床是有的,却也就只有床而已。我们不带被子上来,恐怕就要睡光板床的。”
到了那草棚,苏嘉禾父亲麻利地把床铺好,又找来干艾草,当做蚊香点了,熏在那里。
一切安置妥当,苏嘉禾父亲叮嘱了几句“小心火烛”、“凡事小心”之类的话,这才起身,意yù离开。
苏嘉禾父亲特意送被褥上山,赵大生一路上来,心中都很不安。
为了弥补这不安,赵大生眼见苏嘉禾父亲起身要下山时,连忙从背包中,将最后一包中华烟掏出,塞给了苏嘉禾父亲。
送走苏嘉禾父亲,赵大生站在草棚前,憋了半rì的粗话就抖了出来:“狗rì的苏嘉禾,他娘的油桐花呢?我怎么一路来连花毛都没见着。”
苏嘉禾笑道:“花要长毛了,还能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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