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生道:“狗rì的,别和我耍嘴皮,花呢?”
苏嘉禾越发地笑:“看你这样,倒像花痴。”
说完,苏嘉禾才说道:“罢罢罢,我们是从北面上来的,高湖山的油桐花在南边的山野上。”
苏嘉禾一边说,一边朝平地的另一个方向指了指。
赵大生一再催促下,苏嘉禾才带着他,到了高湖山南边。
往南走了一段路,静静的空气中,赵大生隐隐地开始能闻到花香。
转过一个弯,赵大生眼前忽地就一片白。
那一片白,原来正是漫山遍野的油桐花。
满树满树的油桐花,白里透着粉,粉里透着白,一片连成一片,如白sè海洋一般,自高到低,自近到远,自这片山野到那片山野,竟是延绵不绝的。
恰此时又是夕阳西下,金sè的霞光,铺在粉白的花海上,更有一番别样景致。
“怎么样,赵大生,我没骗你吧。”苏嘉禾道,“咱们学校的油桐花和这里比起来,可又逊sè多了。”
赵大生仿佛未曾听见苏嘉禾说话一般,他自顾说道:“狗rì的,什么时候假如一切都放下,我就来这里隐居算了。”
苏嘉禾听了,不由说道:“得了吧,你还隐居?你要隐居,今rì那太阳就不会沉下山去了。”
赵大生也不示弱:“他nǎinǎi的,我抒发抒发内心想法不行啊。”
说过之后,两人就笑,笑得油桐花一阵一阵地落。
赵大生问道:“这山上,怎么有这么多油桐树?”
苏嘉禾道:“早年,附近村落有个油纸伞厂。这满山的油桐树是当年那油纸伞厂种的。油桐树结的油桐籽,可榨成桐油。油纸伞没桐油,是防不了水的。”
赵大生道:“原来是这样。我说呢,这山野之上,怎么漫山都是这油桐树。”
苏嘉禾道:“只可惜那油纸伞厂早不见了。”
赵大生道:“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生物竞争是这样,产品竞争也这样,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
赵大生上山来,特意就是想看晨间的油桐花的,所以回到草棚之后,他倒惦记了一个晚上。
次rì清早,天刚刚亮透,赵大生就拉着苏嘉禾,重新来到了这南边的山野。
同样是粉白一片的油桐花海,晨间的,自又与昨rì夕照之下的大不相同。
昨rì夕阳下,油桐花是泼辣的,奔放的。
到了这晨间,一朵朵白花带露,反倒是一副娇羞yù滴的模样了。
这样的油桐花,更接近赵大生心中预想的景致。
其实,说穿了,还是安雅出现的那个油桐花清晨在作怪。
安雅在赵大生的现实中已被拉远,但她在赵大生jīng神世界中却一直没离开。
那个“像鸡蛋清一样的清晨”,骤雨初歇,油桐花朵朵白花带露,就是眼前这娇羞yù滴的模样。
赵大生看着眼前的油桐花海,心中又浮出了昨rì黄昏说过的那句话:“什么时候假如一切都放下……”
但这回,赵大生没有将它说出口。
赵大生没有说出口,倒不是怕苏嘉禾笑。
他之所以没说,是因为他自己都觉得,这个“假如”是几乎没有任何可能xìng。
苏嘉禾其实说的没错,他赵大生若是能放下一切来隐居,那夕阳真的就不会西沉了。
自昨rì到现在,赵大生虽因拜会苏嘉禾和詹晓敏而来,他也因此获得很多不一样的内心体验,但事实上,赵大生对于苏嘉禾如今的生活环境是不适应的,或者说,他赵大生是不愿去适应的。
这里的时间,始终是停止的。
这里的人心,始终的透亮的。
这些,赵大生从来不觉得不好,他甚至有些向往,所以他会说“假如一切都放下……”之类的话。但同时他又很清楚,这些一定不是他现在想要的。
人,有时候就是如此悖论。
用赵大生的话来说,“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贱”。
话虽难听,道理却一样。
所以,这个清晨,赵大生与其说是在赏花,不如说是告别。
告别这世外之地。
――这世外之地,时间一不小心会停止,人心一不小心就会透亮。
如果一直生活在这里,那倒也罢,例如苏嘉禾,例如詹晓敏。
可他赵大生还是要回去的,回到那巨大无边的染缸中去,回到他在三江市的欢乐与苦恼中去。
赵大生敬重这里的人心,就像敬重苏嘉禾、詹晓敏。
但他自己,却必须告别,重返他自认为应该去的天地。
赵大生这么心猿意马地看着油桐花,等他和苏嘉禾再回到草棚时,苏嘉禾父亲已经在那里将被褥都收拾好了
――苏嘉禾父亲是来接赵大生、苏嘉禾下山的。
下山之后,赵大生吃完早饭,又跟着苏嘉禾,在查木坑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转了转。
到了十时,詹晓敏哥哥开着江铃就来接了。
赵大生回到苏嘉禾和詹晓敏在那乡村中学的小巢,又逗留了半rì。
下午将晚,尽管苏嘉禾和詹晓敏一再挽留,赵大生却坚持要回三江市。
他真的想回去了。
在这里,连挣扎,连梦都没了。
三江市却不一样,虽然它会将一个人诱惑得很痛苦,但同时,它也会将一个人诱惑得很兴奋。
想到三江市,赵大生忽然就很怀念和他同宿舍的三只矬鸟。
当然,说三只矬鸟那是没算上赵大生自己。
算上赵大生自己,那是四只矬鸟。
四只矬鸟。
这个这个,这个……嘿嘿,赵大生是不会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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