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首吕产忽然戟指着我,喝道:“刘章大胆!竟然敢如此冒犯太皇太后,其罪当死!来人!······”高后忽然挥了挥手,吕产默然,我笑道:“王上息怒,太皇太后问我的是如何种田,我便以实相告,如何有罪?”高后看着我,默然良久,说道:“刘章所言乃是实情,自然无罪······赐酒!”我饮了一杯,抬头却见一个人站了起来,却是方才喝醉了的吕种。
原来方才吕产大喝一声,却将吕产惊醒了,吕产脑子里一片浑浑噩噩的,醒来之后,就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想向殿外走,吕更始连忙拉住他,低声道:“堂兄,太皇太后在上面看着呢,不可无礼!”吕种喷着酒气含含糊糊地说道:“那有什么,我去······如厕,难道还要······还要告罪?”说着一把推开他,东倒西歪地走出了万岁宫。高后眉头微蹙,我笑道:“太皇太后,臣为酒吏,此事还是交给臣吧!”高后点了点头,我当即昂然快步走出了殿门。
我追到外面,只见明月在天,照的地上如同铺了一层水银一般。我看了看四周,隐隐听到假山后面传来呕吐的声音,便循声追了过去,走到近处,见吕种正扶着假山大吐。他喝了一肚子的酒水,如今全吐了出来。我微微皱眉,说道:“不其侯,太皇太后叫你回去。”吕种转过身子,拿袖子拭去嘴上的酒水,低声道:“刘章,是你?”我没有答话,他虽是吐了酒,但是脑中还不太清醒,如今见到我,突然上前一步,说道:“刘章,你这个伪君子,刚才竟然使诈让我喝醉,你是什么居心?”
我笑了一下,说道:“不其侯以为我是什么居心?”吕种一甩袖子,踉跄一下,说道:“我管你是什么居心!如今秀妹竟然有了你的孩子,真是苍天无眼!我绝对不允许秀妹有你的孩子!”我眉头一皱,他突然上前抓住我肩上的衣服,说道:“你不配跟秀妹在一起,你等着瞧好了,今rì之仇,我不会放过你的······”我眼中一冷,说道:“放开你的手,跟我回去,不然······”他突然一阵低笑,说道:“不然你怎么样?难道你敢杀了我么······你敢么?”我冷冷一笑,说道:“谁说我不敢?”吕种笑道:“我料你不······啊······呃呃······”
他忽然放开我,看着自己腹中插着的长剑,脑中一空。我看着他面上不敢置信的神sè,冷笑道:“谁说我不敢杀你?吕种,你竟敢对秀娘无礼,就这一条,就足以让你死过千百次了,你竟然还不知悔悟,连我的孩子都想伤害,是你自己找死,可别怨我!”说着我将青霜剑拔了出来,吕种口中荷荷几声,倒在了假山上,眼中仍旧瞪的老大,口中竟然说不出话来。我笑道:“青霜剑果然是宝剑,竟然没有沾上多少血,你能死在这柄剑下,也算不枉了。”吕种看着我的冷笑,荷荷说道:“刘······刘章······我做鬼······做鬼······”一句话接不上来,就此气绝。
我心中也是凛然,心道:“吕种已死,我该怎么向高后交代?高后见了我的杀心,我终究是难逃一死,既然不能活,那便照着必死之心去说吧!”当下将青霜剑送进剑鞘里,整理了一下衣服,施施然走进了大殿。众人都是一愣,看着我身后,但只是不见吕种的身影,吕更始问道:“我堂兄呢?他怎么没有回来?”我没有理他,吕更始心中一动,转身就要出殿。我回身喝道:“你若是敢走出殿门,我便以军法处置!”吕更始一愣,生生停住了脚步。
殿上众人都是赫然变sè。
高后看着我,微微蹙眉,问道:“吕种呢?”我行礼说道:“回太皇太后,不其侯不遵酒令,擅自离场,臣已经按照军法将他正法,请太皇太后恕罪!”高后大惊,站起身子,低声说道:“你杀了他?”我拱手说道:“不错!”一旁吕秀面sè一白,张嫣也是神sè大变,诸吕众人纷纷离座而起,都是略带惧sè地看着我,高后冷声道:“你竟然不问哀家,就处死了他?”我昂然道:“太皇太后已经命臣为酒吏,而且允许臣以军法行酒,臣谨遵军法,不觉有错。”
高后看着我,神sè静默。吕产上前说道:“太皇太后,刘章大胆!竟敢诛杀大臣,请太皇太后严惩!”吕禄神sè一变,看着我没有说话。张嫣低声说道:“母后,吕种素来行止无状,若是因为此事严惩章儿,恐怕······”她没有继续向下说,高后沉默良久,淡淡地说道:“刘章所言不错,哀家已经允了他的提议,他如此做,并无罪过。”诸吕都是愕然,我手中暗自捏了把汗,高后又道:“今rì之事,扰了哀家的兴致,这便散了吧!”说着便转身走向后殿,吕产等人虽然有话,但听高后都这么说了,只能颓然无语。
高后走了两步,忽然说道:“刘章,你果然是刘家的男儿。秀儿,你跟你的好夫君回去吧!”吕秀身子一僵,停了下来,看着高后走到了后殿。她怔怔地看着高后的背影消失在殿门,随即转头看着殿中,诸吕纷纷散尽,去查看吕种的情况。殿中只有我一个人。我们就这么对望着,她怔怔地看着我,神sè忽然有些凄然之sè。我心中一惊,走上前去,问道:“秀娘,怎么了?”吕秀低声说道:“你犯下如此大罪,怎么办?”
我将她揽在怀中,说道:“没事,你不用担心我······还有,如今你真的有了身孕,就不该再这么多想了。”吕秀一听,心中一时忧虑,一时甜蜜,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高后回到永寿宫,一时愤然,低声道:“刘章,你到底想做什么?哀家往rì将你当做自己的孩儿一般,你今rì作为,是想做什么!”宫人都是凛然,连张泽都不敢回话。张嫣低声说道:“母后请息怒,保重身体要紧。”高后看着她,冷声问道:“你跟哀家说,哀家是不是该处死刘章!”张嫣身子一阵晃动,看了看张泽和内殿的宫人,张泽会意,带着宫人都走了出去。
高后看着她,问道:“嫣儿,你想说什么?”张嫣也看着高后,低声说道:“母后,章儿的品xìng,母后自然知道,他在长安这么多年,可曾如此放肆?嫣儿私心猜想,他多半是因为秀儿的缘故,这才杀了吕种。”高后神sè一变,说道:“他知道以前的事情?”张嫣低声道:“母后,方才在殿上,章儿和吕种如此剑拔弩张,不会是没有缘由的,秀儿曾经跟我提起,吕种曾经对她无礼,是章儿解的围,以我看,章儿聪慧无比,不会看不出吕种的痴心妄想······”高后看着她,问道:“竟有此事?哀家怎么不知道?”
张嫣劝道:“母后,您别责怪秀儿没有告诉你,那时候章儿闲居在家,吕种倚仗权势对秀儿无礼,秀儿也不敢跟您说,怕您又会责罚章儿,所以只是告诉了我······”高后叹道:“这孩子······”张嫣道:“母后,章儿虽然妄为,但是吕种如此行径,有违人伦······”高后冷笑道:“哀家是怕刘章杀了吕种,还有其他的心思。”张嫣疑惑道:“母后以为他还有什么心思?”高后叹了口气,说道:“那便是震慑我们吕家人······”顿了一顿,她又说道:“此外,也许是哀家多想了,吕种乃是哀家封的不其侯,封地辖有城阳一郡,章儿自小便想取回城阳的封邑,莫不是他杀吕种,还有这个原因?”张嫣愣了一下,说道:“母后,章儿不会有如此心机的······”
高后叹了口气,说道:“希望如此,只是他在筵席上说的那句‘非其种者,锄而去之’,这句话如此大逆不道,哀家必不饶恕他!”张嫣身子一僵,说道:“母后,秀儿如今有了身孕,母后难道要她如此年轻就守寡么?”高后冷冷道:“刘章怀有异心,他说话的意思,正是要除去我吕氏一族,哀家如何容他?!”张嫣心中一急,跪了下来,说道:“母后,万不可如此!”高后看着她,冷冷问道:“如何?”张嫣喘息一声,说道:“母后,嫣儿听说,往rì高皇帝和一干老臣共同起事,列侯都是功勋卓绝,但为何皇帝之位落到了高皇帝的手中?”
高后微微一愣,想了想,却是叹了口气,说道:“高皇帝的功业是不及萧何、曹参、韩信等人,但是高皇帝最会用人,而且不争小利,这是成大事之人,所以当时天下奇才,都愿意到高皇帝帐下效命······你问这个做什么?”张嫣看着高后,问道:“可是当时天下有多少王侯?陈胜首先举旗,封为陈王,此后六国之后,都纷纷起兵,所谓群雄逐鹿,但为何最后都纷纷陨灭,只有高皇帝一人而已?陈王大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嫣儿虽是不问朝政,但私心忖度,这王侯将相,怕非是寻常人能够享的富贵。高皇帝所以成就帝业,多半也是有这个缘由的。”高后默然。
张嫣看着高后的神sè,又道:“母后,您rì常奉行黄老之说,如何不知道福祸相依的道理?我吕家如今已经是位极人臣,但也是正是处在福祸之间。非常之福,自有非常之人来享,但是吕家之人,母后还不知道他们的品xìng?吕产和吕禄都是中人之姿,守业尚且为难,如今却是仰仗母后站在天下间权力的巅峰,母后尚在,自然可保无虞,但若是母后你百年之后,这权势便是您留给吕氏的祸患,请母后三思!”高后冷冷地看着她,说道:“嫣儿,你还是不是我吕家人?为何帮着刘氏说话?”张嫣急道:“母后,嫣儿自然忠心于你,也希望吕氏能够飞黄腾达,可母后若是还如此惯着吕家的人,嫣儿恐怕会带来吕氏的灭门之祸,母后······“
高后闻言大怒,说道:“住口!嫣儿,你疯了?竟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莫不是你跟刘章串通好了,来为他开罪?”张嫣心中一痛,道:“母后,你如何会这般想?”高后冷冷道:“你越是为刘章求情,哀家越是要严惩他,如今看来,此子断然不可留,哀家拼着朝臣反对,也要将此子处死!”张嫣心中一急,几乎晕过去,上前拉着高后的裙裾,说道:“母后,不可······不可······”高后长声说道:“来人!······”张嫣心中大急,冲口说道:“母后,惠帝临死嘱托刘章不可杀!”
高后身子一僵,此时殿门被推开,张泽走了进来,还未开口行礼,高后突然厉声说道:“滚出去!”张泽一愕,从没有见高后如此疾言厉sè,忙转身退出了内殿。高后看着张嫣,低声说道:“嫣儿,你方才说什么?盈儿,盈儿驾崩的时候······说了什么?!”张嫣直起身子,哭泣道:“母后,他临死的时候嘱咐我两件事,希望我可以为他达成心愿······”高后蹲下身子,急声问道:“他说什么?他说了什么?”
张嫣抽泣说道:“他嘱咐我说,‘刘章聪颖,更兼能够得众,嫣儿你rì后细心留意,若是他rì后还能恭谨如一,德行不失,嫣儿你······你可慢慢向母后进言,我的儿子若是不能恪承帝位,便让他做大汉的皇帝······我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你一介女流,让你做此事也是难为你,但你尽心为之’,母后,他对章儿寄予厚望,若是母后如今处死章儿,嫣儿rì后九泉之下,也没有面目见他了······”高后失魂落魄般委顿在地,说道:“怎么······怎么会这样······盈儿,你好糊涂啊!你真的如此恨这个皇帝之位吗?你让过如意,如今还要让给刘章,你让母后怎么办······”张嫣扶着高后,抱着她失声痛哭。
惠帝驾崩之后,张嫣一直闭口不提及刘盈,怕的就是勾起高后的伤心之事,如今一说便是如此重大之事,饶是高后行事决断不输于男儿,也不禁踌躇难定。一时五味陈杂,想起自己的儿子,更是心痛不已。
张嫣哭了一会儿,见高后神sè悲痛,便收起哭泣,将高后扶了起来,说道:“母后,嫣儿本来不该跟你说这件事情,只是方才情急······”高后默然,片刻之后,她开口说道:“刘章······”话一出口,忽然觉得自己的嗓子喑哑,竟然大异平rì,她也没有放在心上,咳了一声,说道:“刘章之事,暂且放一放,至于盈儿交代的事情,你再不可宣之于口,知道么?”张嫣低声道:“嫣儿知道。”高后看着昏暗的灯烛,低声说道:“大汉皇帝之位由谁来做,哀家自有定夺,此事毋须再提了。”张嫣沉默了一下,没有说话。
高后坐在暖榻上,仍是想着方才张嫣说的话,想了一会儿,她忽然看着张嫣,问道:“嫣儿,你往rì对刘章多有维护,便是因为盈儿么?”张嫣眼眶一红,说道:“他让我留意章儿的举动,看他是否有不诚之心。章儿这些年来,虽说有时行事难免出错,但我若规劝,他也愿意改悔······”高后叹息道:“你对盈儿的心意,哀家往rì就知晓,只是方才不该怀疑你······”张嫣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高后问道:“你方才不是说盈儿驾崩之前说了两件事么?还有一件事是什么?”张嫣一阵犹豫,缓缓开口说道:“此事嫣儿不愿意,母后就不要再问了。”高后微微一愣,随即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只是可怜了你······咳咳······”张嫣忍不住落泪,却是说道:“嫣儿不苦······”高后想着刘盈多半是让张嫣再嫁,可是谁又敢娶她皇后之尊?想及此处,不免想起往rì种种,突然间觉得意兴阑珊,看着外面的一轮冷月,不由喃喃说道:“夜如何其?夜未央······”心事缱绻,一时竟然似乎痴了。
之后的几rì,我也一直在想着高后什么时候会随便找一个什么理由将我治罪,但是等了十余rì,高后倒也没有什么异动,只是听闻她又受了风寒,这些时rì凤体违和,连每rì的朝议也都免了。我不常进未央宫,自然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更加想不明白高后为什么会放过我,但是既然无事,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吕秀也不再担心,每rì只是安心养胎。
而吕种的葬礼却让人猜测起了他的死因,然后万岁宫之事不胫而走。此事一出,诸吕对我这个朱虚侯很是忌惮,而朝臣似乎都自发地以为我是刘氏的贵人,所以纷纷暗里有以我为首的意思。我见到这个情形,虽然高兴朝臣忠于刘氏,但是心中也是暗自凛然,因为高后必然会对朝臣有所监视,但是她竟然这般任由大臣与我交好,这件事情大有蹊跷。我打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什么高后会对朝臣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能以小人之心猜度,以为这不过是高后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而且军权皆在吕氏手中,一班朝臣在一起,也翻不出什么大的浪子。
rì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高后虽说是在万岁宫的那次家宴上对吕秀有些迁怒,但是后来还是让吕秀隔些时rì就去宫中问安。我从她的口中得知高后最近很是不好,连番咳嗽,心中忽然想起今年已经是高后主政的第八个念头,如今已经是六月中,高后如此缠绵病榻,看来此次她是大限将至了,心中也有些紧张起来,吩咐兴居带着秦卬和离朱将卫尉之事做好。长安乃是大汉的中枢,绝对不容有失。
我如此安排之后,这一rì高后忽然遣宫人来我府上,宣召我进未央宫。吕秀有些吃惊,便想着要跟我同去。宣召的正是张泽,他听吕秀这么说,便道:“太皇太后吩咐过了,只让君侯一人去,而且太皇太后嘱咐,夫人怀有身孕,总是不便,所以夫人还是不要去了。”我斟酌一下,说道:“你不用担心,想来是太皇太后有些时rì没有见我,有些想念。”吕秀知道我是安慰她的意思,想着宫中还有张嫣,略略有些放心,便点了点头。
我坐上张泽来的车辇向未央宫而去,吕秀在府门前看了许久,一旁的漱玉轻声道:“夫人,你还是回去吧!外面炎热,夫人又有了身孕,若是受热,怕是对胎儿不好······”吕秀摇了摇头,说道:“他这么一去,也不知道有没有事······”漱玉笑道:“夫人放心就是,咱们君侯做事从来都是游刃有余的,再说,夫人在府中担心也帮不上什么,还是回府静静等候君侯回来吧!”吕秀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倒是明白他······”枕香在一旁笑道:“和君侯在一起久了,奴婢也知道一些······”吕秀淡淡地道:“好了,咱们回去等吧!”说着转身回府。
我坐在车辇里,想着高后叫我去是为了什么,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心中想道:“我如今可不知道太皇太后该怎么做了,只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也只能这般了。”眼看着车辇行到了未央宫中,但走的却不是去永寿宫的路,我不禁心中起疑,问道:“张大人,不知道太皇太后要在何处见我?”张泽在外面说道:“君侯,要去什么地方到了之后自然明白,奴婢等不好多言,还请恕罪。”我微微皱眉,便也不再说什么。
但是车辇逐渐走着,我忽然有些明白了太皇太后要在何处见我,但这也只能让我心中更加疑惑而已。过了半个时辰,车辇停了下来,我走下马车,看着眼前的高帝庙,慢慢走上前去。张泽走到殿门的地方,停住脚步,说道:“太皇太后在里面等候君侯,君侯还是快些进去吧!”我看着眼前紧闭的殿门,张泽微微一努嘴,旁边站着的侍卫上前,缓缓推开了殿门。我看了看高帝庙里面的情形,昂然走了进去,后面的殿门又缓缓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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