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微微皱眉,问道:“夫人怎么了?可是在吕府受了什么委屈?”漱玉低声说道:“奴婢也不知,奴婢只知道夫人的父亲对夫人说了些话・・・・・・”我心中一动,问道:“说了什么?”漱玉摇头说道:“本来夫人想让奴婢陪着,可是夫人的父亲说事关重大,让奴婢出去了・・・・・・”我眉头紧皱,想着吕禄会跟吕秀说些什么。漱玉却低声说道:“君侯,会不会是吕氏对君侯不利的事情・・・・・・”我抬头看着她,她复又垂下了头,我笑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漱玉蹙眉说道:“奴婢看夫人一路上回来都很为难的样子,想着夫人便只在意君侯一人,所以猜想他们说的会不会是有关君侯的事情・・・・・・”
我看着她低眉敛目的样子,突然问道:“漱玉,你为何对本侯之事如此上心?”漱玉啊了一声,面sè一红,抬眼怯怯地看了看我,见我神sè说不出的yīn沉,却是面sè一白,说道:“奴婢・・・・・・奴婢是君侯的侍女,自然是要为君侯想・・・・・・想了。君侯是怀疑奴婢是旁人派来的探子?”我见她神sè之间不似作伪,便点头说道:“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漱玉松了口气,又看了我一眼,我眉头微蹙,总是觉得她神sè间似乎有什么我看不出的东西。但是秀娘如此奇怪,我也无心留意其他,又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走了。
我想着方才漱玉的神sè,问道:“小石头,你没有觉得漱玉有些奇怪?”小石头低声道:“公子难道真的怀疑她?”我摇头道:“不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小石头心中暗笑,说道:“公子,你没有觉得她有些・・・・・・”但是转眼见我神sè肃然,显然在想着其他的事,也不敢再胡说,问道:“公子在想夫人的事情?”我点头说道:“不错,如今谶言在长安滋长,我担心吕禄这次叫秀娘过去,便是为此。”小石头微微皱眉,说道:“那公子是不是要问问夫人,到底吕氏是何打算的?”我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吕氏的图谋,就算秀娘不告诉我,我也大概知道,只是秀娘此事心中因为此事而为难,我怎么可以如此问她?你试想一番,我和吕家对她来说都是难以割舍,我不会让她为难・・・・・・你们也决不可私下提起吕氏之事!”小石头诺了一声。
我来到书房里,小石头问我拿了一部《尚书》,我看了几眼,心中踌躇,便看不下去了,心道:“吕氏如今受这个谶言的影响,多半会做出狗急跳墙的事情,此事不用秀娘跟我说,我自己也知道。可是该如何化解危局呢?”一时捧着书简默然。小石头跪坐在我身侧,见我虽然眼睛还是放在书简上,但是明显没有焦点,知道我在想事情,也是不敢多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脚步声来到门外,有些迟疑。我皱着眉头,放下了书简,静静地看着房门,过了一会儿,房门被轻轻地推开,吕秀走了进来。我微微有些愕然,小石头见了吕秀过来,小心翼翼地退出了书房,关上了房门。我站起身子,上前抓住她手,问道:“你不是在午睡么?怎么来了・・・・・・”吕秀怔怔地看着我,忽然流下眼泪。我心中一颤,伸手为她擦去泪水,说道:“秀娘,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吕秀仍是怔怔地看着我,低声说道:“我・・・・・・我要跟你说・・・・・・”我见她哭得如此伤心,心中怜惜,说道:“你别说了・・・・・・来,先坐下!”说着我让她跪坐在毯子上,说道:“你如今有身孕,就不要想这些事情,岳父跟你说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朝堂的事情本来就和女子没有关系,你只要一心养胎就好。”
吕秀轻轻将额头靠着我肩膀,说道:“这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皇祖姑从前说过,我们是结发夫妻,要福祸共享,荣辱与共。父亲和伯父商议再过几rì,在皇祖姑下葬的时候,会监禁与吕氏为敌的朝臣,说不定会・・・・・・杀人,但是他们心中还有些犹豫,吕府上还在吵闹,不知道该怎么办・・・・・・父亲提前跟我说,是让我不要对你用心,他怕你出事之后,我会伤心・・・・・・可你是我的夫君,我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你有危险而不告诉你?可是告诉了你,你必然会连络朝臣对付我们吕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说着,扑倒在我怀中,已然是泪流满面。
我却是脑中一片空白,全然没有将她说的吕氏图谋听进耳中,只是反复想着:“秀娘・・・・・・你竟然告诉了我・・・・・・竟然真的告诉了我,吕家和我比起来,还是以我为重么?刘章何幸,竟然能得到秀娘如此倾心相待・・・・・・”我叹了口气,抱着她,低声只是叫道:“秀娘・・・・・・秀娘・・・・・・”
吕秀抽泣着说道:“从前皇祖姑在的时候,吕氏也有过功劳,只是这个时候要胁迫朝臣,我一个女子,也不知道孰是孰非,可是想皇祖姑在天有灵,也不想毁了高皇帝一手打下的江山社稷・・・・・・伯父虽是吕家的家主,可是遇事犹豫不决,难成大事,怕是终究会败・・・・・・只是若最后你赢了,你能不能答应我,放过吕氏一族?”我点了点头,说道:“秀娘,你放心,有我在呢,我不会让吕氏出事的・・・・・・”
吕秀微微放心,低声说道:“我们吕氏是秦朝时候吕不韦的后人,族里有人jīng于商道,rì后莫让吕氏在朝为官,就让他们在民间做富商大贾就是了・・・・・・”我嗯了一声,心中感念她对我的痴情,低头吻着她额头,吕秀却是抱紧我,仿若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娘一般。
良久,她忽然慢慢放开我,说道:“你去吧!”她看到我愕然的神sè,凄婉地一笑,说道:“你若是在府中陪着我,又怎么能够扭转败局?你去做你的事情吧,我没事的・・・・・・”我微微踟蹰,吕秀眼眶一红,忽然低声喝道:“皇祖姑常说做大事之人要有决断,你怎么如此?!”我见她生气,叹息一声,站了起来,走到门边,回头见她凄然的神sè,一狠心,走出了书房。
过了一会儿,漱玉走了进来,见到吕秀的样子,微微吃惊,上前扶住她,说道:“夫人,君侯让奴婢好生照看你・・・・・・”但是吕秀恍若未闻,漱玉轻蹙眉头,只见吕秀嘴唇蠕动,细听之下,却听她说道:“・・・・・・上苍,请你护佑・・・・・・”漱玉叹息一声,不知为何,眼眶一红,几乎要哭了出来,心中只是反复说着:“君侯・・・・・・君侯・・・・・・”
我走出屋子,看着身后站着的小石头,皱眉说道:“吕氏中人为了谶言一事还在犹豫不决,如今还在府中商议,这样一来,守卫必然松懈,咱们这便去找张辟疆,然后去陈平府上商议大事・・・・・・”小石头见我这么急切,却是没有说什么。我叹了口气,说道:“小石头你快出去准备车马,咱们马上就出门。”小石头应了一声,连忙去了。
我看着远处的书房,神情有些惆怅,心中说道:“秀娘,我和吕家之间,你选择了我・・・・・・”想起方才吕秀面上的凄然之sè,我蓦然心中一痛,心道:“你有什么心事也都闷在心里,如今她这样,便是背叛自己的家族,一心为我着想了。吕氏之事一定要慎重处理,她既如此信我,我也不能负她・・・・・・秀娘,我决不负你・・・・・・”
我的马车停在了留侯府门前,看门的守卫连忙进去通禀,过了一会儿,张辟疆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人,却是留侯张良。我在马车上一见,不禁大惊,忙跳下马车,说道:“小子不知道留侯你也出来了,多有得罪!”留侯微笑摇头,问道:“敢问君侯这是去哪里?”我拱手说道:“留侯不妨猜上一猜?”张良笑道:“该是去陈平府上吧?”
我微微惊异,随即笑道:“留侯果然名不虚传,小子的心思竟然这般轻易就被看穿了・・・・・・”张良看着身旁恭谨的张辟疆,斟酌了一下,说道:“辟疆,你真的是跟君侯去陈平的府上吗?”张辟疆笑道:“父亲,您不会以为孩儿会和君侯串通好了来欺瞒您吧?”张良慈爱地看着他,说道:“为夫就是怕你又去那些秦楼楚馆・・・・・・”张辟疆面sè一红,说道:“父亲,孩儿虽说往rì行为不羁,但也不是风流之人,哪有父亲说得如此不堪?”他看着张良,又道:“父亲,那孩儿去了。”说着向张良行礼,我也躬身向张良行了一礼,两人上了马车,便飞驰而去。
张良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站在府门前,看了许久许久,才缓缓转身,走回了留侯府。
陈府门前。
我和张辟疆走下马车,见陈平的府上大门紧闭,不禁笑了一下。小石头奔上前去敲门。良久之后,里面有人问道:“是谁?”小石头道:“我家公子乃是朱虚侯,如今带同张辟疆张大人来访,请丞相一见!”那人说道:“你们等着,等我去禀明了老爷。”小石头微微皱眉,但门后面已经没有了声响。
过了一会儿,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陈府的管家看了看我们的形貌,开门说道:“老爷有请・・・・・・”说着又在四周看了看。我心道:“陈平这也算是谨慎小心了,不过如今这种情势之下,人人都想着自保,唉・・・・・・”小石头自将马车拉到一旁,随后跟着我和张辟疆走进陈府。管家随即就关上了大门。
我和张辟疆、小石头三人走进前厅,却都是微微一愣,只见前厅中已经分主次跪坐着三个人,陈平、绛侯周勃,还有一人,却是太尉灌婴。我和张辟疆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之sè。我随即笑了一下,上前行礼道:“见过丞相,本侯不知道丞相今rì还有客,冒昧来见,还望丞相恕罪!”陈平在上首捻须说道:“无妨,老夫既然没有让两位大人回避,便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君侯和张贤侄且请入座。”我和张辟疆分坐在对面,小石头立在我的身后,静默不语。管家随即奉上了茶水。
陈平等管家走了出去,才看着我,笑问道:“不知道君侯来老夫府上,所为何事?”我看着周勃和灌婴,笑道:“不知道三位在商议何事?”周勃微微踌躇,陈平笑道:“两位大臣也是刚到老夫府上不久,来意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君侯和贤侄就来了・・・・・・”我听陈平还在说着场面话,便摇头笑道:“丞相,本侯怕我四人来此的用意多半相同。”灌婴哦了一声,说道:“君侯来找丞相,是为了干什么?”我低声说道:“商议两口之事。”灌婴一愣,随即恍然失笑,又连忙点头不已。
陈平看着我,捻须说道:“君侯难道也是为了长安中突然出现的这几句谶言的事情?”我点头说道:“不错,这谶言的用意本侯就是不说,各位也都知道・・・・・・”周勃接口说道:“君侯,如今说这些也是无益,现在最关键的吕氏会怎么做,咱们又该如何应对!”陈平点头说道:“绛侯说的有理・・・・・・”张辟疆摇头说道:“可是,如今咱们不知道吕氏会怎么做,又怎么会知道我们又该怎么做呢?”小石头轻轻碰了我一下,我缓缓开口说道:“吕氏本来已经位极人臣,况且手中掌握军权,按照常理来说,自然不会有谋逆之举,这乃是自断生路的行为,吕家人就算是再没有头脑,也断然不会如此做的。”
周勃皱眉说道:“君侯怎么就如此肯定吕氏没有谋逆之心?”我看着他,说道:“吕氏就算谋逆,又有什么用?吕家如今就把持着朝中大权,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便是真正的天子,既然如此,吕氏为何要谋逆?难道就是为了一个名分?”周勃一时无语,陈平笑道:“但若是果真如此的话,君侯你今rì便不会来找老夫了。”我点点头,说道:“丞相说的不错,本来吕家是可以和诸位相安无事,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竟然有人弄出了谶言这件事情,而且头一句说‘吕氏将亡’,这无疑便让吕氏对众朝臣都起了疑心,认为朝臣暗中想要吕氏覆亡,如今,吕氏想不起谋逆之心,怕是也难了・・・・・・”
陈平皱眉问道:“君侯的意思是?”我摇头叹息说道:“这个弄出谶言的人真是工于心计,而且jīng于算计,没想到一句话竟然将局势弄成了最糟的境地・・・・・・”灌婴愕然,迟疑说道:“什么?这・・・・・・这谶言不是君侯你弄出来的么?”我啊了一声,看着陈平和周勃的眼中同样带着疑惑,我看着对面的张辟疆,张辟疆开始也有些吃惊,但随即皱起了眉头,我苦笑说道:“各位为何以为会是本侯放出的谶言?”陈平笑道:“他们也只是胡乱猜测而已,君侯莫要生气。”我面sè有些不豫,张辟疆却说道:“辟疆以为绝对不会是君侯,君侯一心都在维持刘吕之间的平衡,而这谶言却让刘吕之间再次势同水火,若是长安大乱,君侯也必然会受到波及・・・・・・”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这里人人都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我不会不知道,也不会将自己也卷进去。
陈平皱眉说道:“依贤侄的说法,散布谶言之人不在长安?”张辟疆皱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陈平看着我,问道:“君侯以为如何?”我心中已经猜测到这或许就是刘恒所散布,因为想来想去,这几句说法都对他最有利,但是我没有证据,若是强说是他所为,陈平等人也会以为我无中生有,只能叹息说道:“且不管这散布谣言之人是何居心・・・・・・如今吕氏得知这谶言之说,尚且还在观望,不知众位大人有何策略可以安刘?”陈平皱眉看着周勃和灌婴,迟疑道:“这・・・・・・绛侯以为呢?”周勃面sè微沉,说道:“若然手中有虎符,可以号令南北两军,区区吕氏何惧之有?!”灌婴沉吟道:“可是调兵虎符牢牢掌握在吕产吕禄手中,他难道会将虎符拱手让人?”周勃面sè又是一沉,却是不说话了。
陈平皱眉想着,但是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计策,忽然心中一动,看到我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众人冥思苦想,不禁问道:“君侯有何妙计?”我笑道:“三位乃是帮助高皇帝定天下的谋臣将士,如今三位大人都没有计策,本侯哪里敢多言。”陈平只是看着我,说道:“君侯若是有什么计策便说出来,如今是关系高皇帝天下的安危,君侯是刘氏子孙,焉能不出谋献计,难道君侯要置刘氏江山而不顾?”
我微微皱眉,灌婴也说道:“君侯请讲,我们几人洗耳恭听。”我依次看了看陈平、灌婴和周勃的面sè,见周勃似乎有些不屑的意思,不禁笑了一下,说道:“方才绛侯也说了,军权虎符便是吕氏的倚仗,君等若是想要扭转局势,也唯有以此下手,才有僧算,否则,别说是安定刘氏江山,只怕我等也会殁于此次变乱之中。”众人听我这么说,一时都是有些沉默,想着其中的关节。陈平开口说道:“君侯请明言!”我斟酌一下,说道:“如今长安城中,我们并没有可以倚仗的人,但是长安城外呢?”灌婴一愣,说道:“关中之外可都是诸侯王・・・・・・莫非君侯的意思是・・・・・・”
陈平看着我,若有所思,我正sè说道:“太尉说得不错,吕氏掌握南北两军,我等事不可为,但若是有诸侯王率先起兵讨贼勤王,君等试想,那时局势如何?诸吕之中并无可带兵之人,必然会遣朝中的大将,如此吕氏的军权便会分出。若是朝臣掌握虎符,那时候君等还有翻盘的机会。”周勃看着我,问道:“那这位起兵的诸侯王,莫不是君侯的兄长,齐王殿下?”我但笑不言。灌婴问道:“只是分出吕氏兵权之后,又该如何?是不出长安便临阵倒戈,还是出城之后与诸侯王连横,威逼长安?”我皱眉说道:“吕氏掌握南北两军已经有数年,其中的中郎将、裨将等都是吕氏心腹之人,吕氏也不会放心将军权拱手让出,所以必定会有监军以及随行军将加以掣肘,所以轻易不可倒戈,不如与诸侯王连横来的稳妥・・・・・・”
陈平微微点头,说道:“老夫也以为此事可行,只是・・・・・・齐王起兵勤王,便是有匡扶社稷的大功,不知道君侯是如何打算的?”我触到陈平有些晦涩的目光,心中略微一颤,只见周勃和灌婴也都是看着我,我笑了一下,说道:“本侯和齐王乃是兄弟至亲,先王悼惠王乃是高皇帝长子,齐王亦是帝胄,如今少帝年幼,诸吕弄权,本侯有意请君等尊齐王为帝,不知君等意下如何?”灌婴轻轻哦了一声,小石头也微微变sè,陈平看着周勃,说道:“君侯有此提议,倒是不错・・・・・・老夫心中有一个人选可以为帝・・・・・・”他定定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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