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ww。ieng。>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唐·李商隐《贾生》
少年倜傥廊庙才,壮志未酬事堪哀。胸罗文章兵百万,胆照华国树千台。雄英无计倾圣主,高节终竟受疑猜。千古同惜长沙傅,空白汨罗步尘埃。
——1954·**《七律·咏贾谊》
“所谓鬼神,也不过就是人心的外在物化而已。人生于世,必然有喜、怒、忧、思、悲、恐、惊这七种情志,医家以为,喜伤心、怒伤肝、思伤脾、悲伤肺、恐伤肾、惊伤心胆,人若是为情志所扰,自然眼见幻象,如此也就有了鬼神之说。而万物生而有灵,如江河山石草木皆有灵xìng。人生为万物之灵,自然灵xìng更甚。比如魂魄之说,医家以为,肝藏魂,肺藏魄,心藏神,脾藏意与智,肾藏jīng与志,人所以活着,便是因为魂魄情志都在脏腑之中,人死之后,魂飞魄散,也就无所谓鬼神。”
刘恒冷静地道:“人死之后,魂飞魄散,自然无所谓鬼神,但若是人死之后,魂魄不散,那又如何?”贾谊眉头一皱,道:“陛下所问,已经并非世间大多数人所能明了,臣若是勉强为陛下言说,那便沦落到江湖术士之流·······”刘恒笑道:“既然如此,你便当自己是江湖术士,为朕说说这鬼神和宿命。”贾谊叹了口气,道:“世间大多人,一生碌碌,也便是随波逐流之辈,根本不曾想天道所行,所以一生也就浑浑噩噩地过去。但是尘世之中有不羁之才,所以能为帝王将相,成万世楷模,这些人不仅仅只有超世之才,更兼心智坚韧,寻常之事根本难以动其分毫,大丈夫生死皆置之度外。这些人的魂魄神明或许可以不受生死的限定,又有人怨气过大,执念过重,所以魂魄并未飞散,所以流连世间。但yīn阳有别,不能扰人分毫······”
刘恒听到此处,突然截道:“若是他所怨恨之人呢?”贾谊抬眼看了看刘恒,语意飘渺地道:“这些人之所以魂魄不散,便是因为有一腔执念,所谓求仁得仁,自然是拼着yīn阳有别,也会侵扰活着的人。”刘恒哦了一声,摸着颌下的胡须,道:“想不到贾卿竟然还知道这等事······”贾谊淡然道:“臣不过是多读了几本古籍而已,算不上jīng通。如今江湖中流落的奇人异士越来越少,这些方术也渐渐衰落。臣听闻有些奇人异士能以古人定下的规则窥测天道,从而避祸于无形。上古时候有河图洛书,中古之时有伏羲八卦,之后夏有连山,商有归藏,周文王演习归藏,化为周易。这些奇人jīng通卦卜,测人吉凶,虽然是逆天之举,但也不能不让人敬佩。”
刘恒笑了笑,道:“贾卿可听说过许负此人?”贾谊眉头一皱,道:“臣听说过此人,但此人行踪不定,臣未得一见!”刘恒笑了一下,道:“你若是早来二十rì,便能在这未央宫中见到他了。”贾谊哦了一声,道:“老先生来过未央宫?”刘恒嘴角牵出一丝笑意,随即伸手将案上的青玲玉璧拿了起来,说道:“他是来过了,而且为朕除去了心头之患,刘章!”贾谊看着那块玉璧,随即看着刘恒,道:“陛下,城阳景王已经薨丧多年,陛下怎么······”
刘恒摇头,随即笑道:“朕如今在想着宿命的事情,刘章虽然死了,但是他yīn魂不散,仍旧在未央宫中作怪,几乎夺去朕的xìng命。但幸而许负来了,将他的魂魄收服······你应该记得此玉,这便是当年刘章随身佩戴的玉璧,如今这玉璧之中封印着刘章的魂魄。”贾谊看着玉璧,面sè一变。刘恒如同没有留意一样,继续问道:“贾卿,八年之前,朕将你召回长安,曾经问过你鬼神之事,知道朕为何会问起此事吗?”贾谊心中一动,却是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说,刘恒却是笑道:“你多半也猜想到了,不错,就是因为刘章······”
刘恒这么说着,忽然淡淡地冷笑一声,环顾着宣室,道:“当年朕从他的手中将大汉天子之位夺去,他多半是心中不服。后来他死在未央宫中,竟然yīn魂不散,朕多年之前便有所jǐng觉,rì常小寐或是出神之时总觉得身旁有什么人,所以才怀疑这世间是否真的有鬼神。你方才说,帝王将相都是心智坚韧,看来朕的心智竟然还不足以抵挡一个死去之人!”贾谊低头迟疑,刘恒看出了他似乎有难言之隐,便大袖一挥,道:“朕时常怀念当初你我君臣相乐时候的场景,今rì你可以大胆言说,朕不会生气!”
贾谊听刘恒如此说,才慢慢道:“陛下对于往事,心中可曾有愧?”刘恒眉头一皱,忽然哈哈笑了起来,随即收敛笑声,宣室中顿时一片死寂。良久之后,刘恒淡然说道:“朕若非是心中有愧,今rì也不会跟你在此处说及鬼神和宿命之事了。”贾谊默然。刘恒忽然站起身子,手指着宣室外,冷声道:“朕是大汉朝的天子,可是朕有什么?这万里的江山,窦氏、臣民,全都不是朕的!难道朕没有天子的福气,朕的帝位真的只是从刘章手中夺来的?还是······”他霍然回首,看着身后的御榻,愤然道:“还是朕也不过只是这皇位上的一个傀儡而已!”
贾谊看着神sè激愤的刘恒,悄然叹了口气,这一声轻声叹息在寂静的宣室中,听起来如同深夜之中未央宫里的无名声响一样沧桑无奈。刘恒缓缓转身看着贾谊,贾谊沉声说道:“这便是陛下口中所说的宿命吗?”刘恒冷眼看着宣室的梁柱,冷笑道:“朕虽然贵为天子,但却仍是不得恣意,也有无可奈何之事,朕可以有**佳丽三千,但是没有真心人可以对待,朕要这三千佳丽又有何用?没有可以敞开胸怀畅谈的谋臣武将,朕要这满堂的文武何用?朕如今心中绞痛,只觉得造化弄人不过如此,那朕做这个皇帝又有什么意思?!”
贾谊突然觉得有些可笑,盯着刘恒,问道:“陛下当初决意从代地来到长安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这样的结局?”刘恒似乎恢复了平静,低声冷笑道:“朕当rì只是满腔抱负,虽然是对之后的路有所畏惧,但从未想过自己竟然被孤立成今rì这样孤家寡人的境地······那时候,朕虽然想过会和太后反目,但至少身旁还会有窦氏,但这些不过是朕往rì的痴心妄想罢了!”他说了这些,眉头一皱,忽然问道:“贾卿,你说,当rì若是朕没有插手长安动乱,任由刘章使出翻云覆雨手,从而定鼎天下,他做了大汉天子,这一切会是什么结局?他会像朕一样四处受敌,感叹自己是孤家寡人吗?”
贾谊微微惊愕道:“陛下为何有此一问?”刘恒苦笑道:“这些话,以朕往rì的xìng子,是绝对说不出口的,如今也是一时心血来cháo,不由自主就说了出来······无非就是将心比心而已。”贾谊皱眉沉声道:“陛下的问题,臣无法作答。诚如陛下所言,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所谓造化弄人,城阳王占尽天下好事,必然与皇位无缘,这便是福兮祸所伏。然而城阳王为人光风霁月,不以权势富贵为要,一心执念于情,所以能得佳人和挚友,这便是祸兮福所倚。他最后更是求仁得仁,算是无愧一生;太后当初被吕后逼迫,不得已离开长安,却是避重就轻的妙棋,如此太后和陛下屈居北疆,却远离朝廷斗争的漩涡,最后更是以局外人的身份入主长安,这便是祸兮福所倚;然而后来因为权势,使得陛下母子离心,也是命数使然,怨不得旁人,这便是福兮祸所伏。至于无真心之人,无知交好友,也是同一个道理。其实陛下大可以扪心自问,陛下慨叹身旁无真心之人,那陛下可曾以真心待人?所谓预先取之,必先予之,陛下以猜度之心对待身旁诸人,身旁之人焉能不虚与委蛇?这便是宿命了······”
刘恒闻言,微微有些失神,却是问道:“朕为了皇位已经失去太多,如何能失而复得?”贾谊淡然道:“失去便是失去了,哪里有失而复得的道理?宿命如此,陛下只怕此生再没有机会了······”刘恒听他说自己没有机会失而复得,心中一沉,但随即注目贾谊,目光灼灼地道:“贾卿,你如此达观,难道心胸如此豁达?朕对你的平生也有所了解,年少得志,却因为刘章一事受到牵连,可谓是造化弄人,你如今的处境是否也是宿命使然?”
贾谊微微叹息一声,道:“臣之一生,起起伏伏,若说是无所拘泥,只怕是违心之言。古人说凡物不平则鸣,臣在长沙王和怀王处,上奏折十余卷,凡万言,说到底也不过是壮志未酬的唠叨之语罢了。臣往年虽得到陛下赏识,但最终遭受贬黜,当时也有如屈原一般以死明志之心。但后来臣在长沙王处见到服鸟之后,一切也就释然,所谓‘天地为炉,造化为工,yīn阳为炭,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安有常则?千变万化,未始有极’,既然宿命如此,不如安之若素。失意也好,得意也罢,不过是此生一处风景而已。譬如人观于沧海,忽然若有所得,又忽然若有所失。所得者,波浪汹涌,油然而生豁然之感,以为得此世间大美,心中愉悦。所失者,如此天地大美,想自身凡夫俗子,与这泱泱天地造化相比,不过区区一粟而已。人渺小若斯,也唯有随波逐流而已,做不出逆天之举。”刘恒面上露出疑问之sè,却是问道:“你一心只求适意,却和刘章想的不同了,你二人道不同,因何能够相互交心?朕想不明白······”
贾谊想了想,却是忽然一笑,道:“臣也不知,若是强要说的话,臣只有说也是命数使然!”刘恒看着贾谊,忽然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良久他才道:“好一个贾生!”他说完这句话,手中摩挲着青玲玉璧,却忽然问道:“贾卿,朕的少子是如何死的?!”贾谊一愕,随即道:“怀王乃是狩猎之时,为烈马所颠簸,所以坠马而死······”他忽然皱眉,心道:“陛下这般问,难道此事还有什么隐情?”他心念电转之下,知道这不是他所能过问之事,所以也不再问什么。
刘恒却是面上一阵抽动,随即长叹了口气,道:“朕不知此事是真是假。但自来权势害人,朕虽为天子,却不能护佑自己的孩子。怀王是朕最爱的少子,朕当初让你做他的太傅,便是想着他rì你能辅佐他,施行削藩之策,为我大汉开创万世基业。朕如此小心安排,竟然还是被人识破,难道这也是命数使然?”贾谊心中一动,想着在无形之中,自己的才华抱负又是付诸东流,不禁又是一阵浩叹。刘恒犹自说道:“当rì吕后得留侯计策,招来商山四皓为刘盈的羽翼,高皇帝见到之后,自知自己再也难动刘盈的太子之位,赋诗说道:‘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翼以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又可奈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朕如今总算明白了高皇帝当时的心境。朕想着平衡前后朝的势力,以正纲纪,这番苦心算是付之东流了······”
贾谊默然,刘恒转身看着沉默的贾谊,笑了笑,道:“朕只怕从今之后,也不会有什么大的作为了,既然无力改变什么,朕也只有因势导之,学着贾卿你,只求适意罢了,哈哈哈哈······”贾谊虽然听着他大笑,却知道他心中只怕是伤痛多过于欢欣。刘恒笑了一会儿,只觉胸中气闷,叹了口气,道:“贾卿,如今朕的怀王身死,朕该如何安排你这个怀王太傅?”贾谊有心想要辞官,但想着自己若是说出口,只怕刘恒更加颓丧,便道:“臣一切听从陛下安排。”刘恒口中连连说了几个“好”字,想了想,道:“你一心主张削藩,那吴楚必然会反,梁地为天下要冲,朕派刘武做梁王,你仍做太傅,你可明白朕的意思?”贾谊点头道:“臣知晓了。”
刘恒嗯了一声,抬起手臂,看着青玲玉璧,目光中露出茫然之sè,心中道:“刘章,朕如今还不明白,这场变乱,你是赢了还是输了。但今rì无论你是输是赢,朕都不想理会了,你也不必再对朕耿耿于怀。”他转眼看着神sè紧张的贾谊,斟酌说道:“这块玉璧在朕这里也没有什么用处,你既是刘章的至交,这块玉璧就交给你保管吧!”贾谊闻言,面上涌出一阵激动之sè,俯首说道:“谢陛下!”刘恒见他行礼,却是缓缓摇头,苦笑道:“只怕今rì唯有此时你才是真心对朕······罢了!”贾谊闻言也是苦笑不已。
刘恒慢慢走下御阶,走到贾谊身前,将玉璧递了过去,贾谊连忙伸手接过。那一霎之间,刘恒忽然觉得心中一阵说不出的轻松畅快,眼看着贾谊将玉璧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刘恒忽然明白了一些道理。往rì他一心执着于对刘章的仇恨,所以诸事不顺,如今霍然放开执念,心中竟然轻松了不少。想到许负口中说,刘章便是因为执念过盛,所以魂魄不散,如今他又如何呢?但这些事情已经并非是他所能够知道的了,他看了一眼青玲玉璧,淡然笑了笑,道:“如今长安事了,你走吧!”贾谊微微有些惊愕,但随即行了一礼,走出了宣室。
贾谊走到宣室之前,拿出玉璧看了看,随即转身看着宣室内,但刘恒有些孤独佝偻的身影已经看得不真切了。他忽然心中也有些感慨,眼前一切的浮华也都没有什么意义。想起刘章往年所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之语,心中顿时豁然开朗,他洒然一笑,挥袖抬脚走了。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海内天涯也都是在尘世间,但如今两人yīn阳两隔,如何知心?不过贾生也是一代人杰,宇宙无垠,漫漫时空之中,贾生即便是对着茫茫太虚,亦能和刘章心心相通,更何况如今他身上有青玲玉璧,似乎便知道刘章就在身边一样。
自此之后,贾谊回到梁地,一心教导刘武。只不过天夺其志,贾谊辅佐刘武不过一年,便因为疾病而死。一代国士,终归黄土。但是贾谊高瞻远瞩,已经最早为大汉朝的制度定下范本,而且对大汉诸侯王的问题建立了庙算。以至于后来晁错的削藩、主父偃的推恩令,皆是以贾谊《治安策》为范本。而贾谊写就的过秦三论更是以恢弘的行文气势为大汉的辞赋开出一代风气。后世之人仅仅知道贾生的文学之名,但贾生为后世追慕,实在是因为汉初之时,定官制礼仪,并规定朝廷制度,为大汉建立一个长治久安的体制。由此可见,贾生不愧是一代无双国士。
储秀宫中。
窦氏斜坐在暖榻上,一旁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和一个十岁孩童坐在她旁边,两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下面站着的一个宫人。这小姑娘和小小孩童便是窦氏的长女刘piáo和幼子刘武,他们自然知道窦氏宫中的规矩,所以只是听着,偶尔有些无聊,便相视一笑,刘piáo不时地瞪着刘武,不让他捣乱。窦氏听了这宫人的说话,缓缓开口说道:“邓通,你来跟本宫提起这些鬼神之事,是什么意思?你知道许多过往之事,难道是前来羞辱本宫?”邓通咽了口唾沫,道:“娘娘误会了,奴婢不敢作此想法······只是如今陛下已经放下有关城阳王之事,娘娘是否能够原谅陛下,与陛下重归于好?”
窦氏虽然眼睛瞎了,但是聆音察理的本事却愈加jīng湛,闻言淡然说道:“那么你此次来,是奉了陛下之命,前来充当说客了?”邓通摇头道:“娘娘不用猜测了,陛下和贾大人商议之时,不许任何人在场,奴婢也不得近前······这些话,乃是奴婢偷听而来!”窦氏笑了一下,淡然道:“如此,本宫知道了。”邓通啊了一声,微微有些捉摸不透窦氏的意思了。窦氏微微思量一下,却是将一旁的刘武拉到怀里,说道:“武儿,你要封为梁王了,高不高兴?”刘piáo啊了一声,道:“那小弟不是要离开长安?”刘武闻言,拉着窦氏的手臂问道:“封了梁王,是不是要离开母后?”窦氏嗯了一声,心中酸苦。但是她的眼泪早已经流尽,如今却是再也难以落下一滴眼泪了。
刘武听窦氏这么说,摇头道:“不要,孩儿要伴着母后,当母后的拐杖!”窦氏伸手摸着刘武的头发,笑道:“真是傻孩子······你是男儿,怎么可以一生只呆在母后的身边?rì后启儿做了皇帝,你是他的亲兄弟,是要辅佐他平定天下的,若是一生都呆在母后这里,那启儿可要埋怨母后了。”刘武似懂非懂,抓着脑袋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了。一旁的邓通却是心中一动。
他在宣室中偷听到刘恒的感叹之后,便敏锐地感觉到rì后的天子之位非太子莫属,而且他对窦氏更加忌惮。往rì刘恒虽然刚愎自用,但是不动声sè,想要布局削弱窦氏的权力,但窦氏却更加高明,暗中早已经断了刘恒所有的退路。如今刘恒已经认输,他自然也要重新考虑自己的rì后。
当初他一心讨好刘恒,无意中却是削弱了太子刘启在刘恒心目中的地位,刘启对此也暗恨在心。如今既然知道刘启rì后地位已定,他来向窦氏示好,间接地也是讨好太子。只是这一番心思却不好明说而已。他如今听着窦氏对自己的少子说的这番话,更加笃定了窦氏地位。窦氏虽然在储秀宫中每rì只是读《道德经》,但是却将自己的两个孩子都教成了孝子,而大汉朝以孝治天下,rì后窦氏的地位只怕直追十余年前的吕雉了。他虽然心中感叹,但是也为自己今rì明智的举动而暗暗欣喜不已。
突然只听外殿一阵狂乱的开门声音,邓通心中一动,如今敢这样在窦氏的宫中放肆的只怕唯有太子刘启一人。只不过刘启往rì对窦氏尊敬,今rì却不知为何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刚一转念,太子刘启已经风风火火地走进内殿,口中叫道:“母后,这小子真是狂妄······”他忽然看到站着的邓通,面sè一变,口中的话生生咽下,眼中露出狐疑之sè。邓通却是不敢放肆,如今见到刘启,更是满脸堆笑,点头示意。刘启却丝毫不给面子,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看他。邓通不禁大是尴尬。
窦氏却是面sè一沉,说道:“启儿,你忘了规矩了!”刘启啊了一声,垂下头不说话。窦氏听到怀中刘武轻轻笑了一下,伸手在他头上打了一下,口中道:“谁惹你生这么大的气?”刘启抬头道:“回母后,是······”他忽然转头看着邓通,邓通也很是识趣,忙拱手向窦氏道:“娘娘,奴婢先告退了!”窦氏嗯了一声,邓通躬身退出了内殿。刘启等门关上,这才皱眉说道:“母后怎么让邓通这等小人来宫中,不怕污了母后的储秀宫吗?”
窦氏笑了笑,道:“你这孩子,见了自己心中厌恶的人,连往rì学的喜怒不形于sè都忘了······邓通来是告诉母后,你弟弟要封为梁王。”刘启哼了一声,道:“到了时候,父皇自然会颁下圣旨,何须他一个奴婢来说?他这一来,不是要母后你承他的情?”窦氏笑道:“rì后等你做了皇帝,母后自然不用这样。只是如今他还是你父皇身边的红人,你若是对他不假以辞sè,只怕落得一个不孝的罪名,你身为太子,却与一个奴婢怄气,这样对吗?”刘启虽然心中知道自己错了,但是口中仍道:“母后,这些道理孩儿知道,不过这等佞臣实在可气,他一心讨好父皇,却置孩儿于何地?”
窦氏点头说道:“哦,原来你还在意那件舐痈之事······”刘启口中哼哼不断,怒道:“孩儿如何不气?这奴婢在父皇面前献谗言,却逼得孩儿一个太子要为父皇吮毒,当真该死!”窦氏叹息道:“你既然心中恨他,心中记得便是,rì后未尝没有机会,但如今你行此无益之事,只能坏事,知道吗?”刘启点头道:“孩儿知道了。”刘piáo见他虽然口中说着知错,但面上却是委屈的神sè,不禁扑哧一笑。窦氏却没有留意,只是问道:“你方才说有人惹了你,是谁这么大胆?”刘启站在殿中一会儿,早就累了,闻言上前坐在榻上,道:“母后难道还猜不出是谁吗?”窦氏笑了一下,但面sè却略略有些yīn沉。刘启虽然聪慧,但不过十二三岁而已,哪里知道什么,也没有留意。
窦氏没有说话,但她怀中的刘武却忽然笑道:“皇兄,我知道,我知道!”刘启看着窦氏怀中的刘武,有些挑衅地道:“你知道?”刘武挣脱窦氏的怀抱,昂头说道:“我就是知道,是吴国的太子吧。”刘启笑了笑在他头上拍了一下,道:“你果然聪明!”刘piáo也叫道:“我也猜到是他,这长安城中,谁敢惹你这个太子?除非就是那个外来人不识相!”
刘启没有理会她的话,抬头对窦氏道:“母后,吴太子也太过嚣张跋扈了,孩儿来未央宫的路上遇到他,他的车驾竟然横冲直撞,一点都不把我这个太子放在眼里!”窦氏笑了笑,道:“若是他以为你这个太子太过骄横,故意挑衅呢?你怎么知道自己没有过错?”刘启皱眉道:“母后,孩儿没有说谎。吴太子自从来到长安之后,比之当年的淮南王刘长更加骄横,孩儿今rì亲眼见过一回,这才相信了传言。”窦氏没有说话。
刘启眼睛一转,又道:“前些阵子,朝中纷纷猜测吴王将太子派来长安是什么用意,孩儿知道,秦以前的战国时候,各国之间为了迷惑对手,所以派遣质子,吴太子多半也是质子的身份。如此可知道朝中大臣猜测的吴王要反的事情······多半是真的。”他这般说着,眼睛偷偷看着窦氏的神sè。窦氏却是面sè不变,淡淡说道:“朝中那些腐儒唯恐天下不乱,信口开河而已,你又何必当真,难道你想吴王反不成?”刘启强辩道:“他若是不反,那自然是好。但这些说法虽然都是捕风捉影,不过却并非空穴来风,只怕民间已经有传说他密谋起兵的事情了。”窦氏冷笑一声,刘启身子一凛,偷偷看着窦氏的神sè,只见她面上全然是冰冷之意,不由微微垂下双目。他这一低头,刚好看到刘武,刘武耸了耸肩,伸了伸舌头,似乎在说“哥哥,你闯了大祸了!”刘启瞪了他一眼,等着窦氏说话。
窦氏虽然一直沉默,但是心中却在琢磨其中的利益关系。刘启的言语虽然是猜测,但却是不无可能,若是这样,那朝廷在明,吴王在暗,要猜测他的动向只怕不容易。而且吴王乃是老臣,历经高皇帝、惠帝、高后和如今的文帝四朝,轻易又不能动。如此,自己该如何解开这种被动之局?
刘启心中正惴惴不安之际,却听窦氏轻声说道:“启儿,那吴太子是否真的如此可恶?”刘启不知道母后为何有此一问,点了点头,随即嗯了一声。窦氏听到他答应,笑了一下,随即道:“那好,古人有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吴太子如此可恶,你就为天下人除去此人吧!”刘启啊了一声,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良久才期期艾艾地道:“母后,您······您是要孩儿杀了吴太子?”刘piáo和刘武突然听到这句话,都是有些惊愕,刘piáo皱着眉头看着窦氏。窦氏淡然说道:“你不是说他可恶吗?既然如此,你杀了他,也算是为长安百姓做了一件好事。”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