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让开!李先生来了。」那几个後生前呼後拥,替那中年人开道。
那人走到屋里,张望一番,一面摸着下巴的山羊须,一面道:「医者诊症,要看四时气候,熟问当地瘴厉,那是不错的。可是不按病者徵候断症,盲目投药,岂不是顾此失彼,不得全局?」
「这个山羊下巴在说什麽?」大夫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这人言词中不屑的神情,总是看得出的。
「他说,你的诊断不对。」约翰终於忍不住了。
「可恶。那麽,你问他,高老泉得的是什麽病?」
「唉,各位都别吵。这位是邻近众乡中首屈一指的圣手,人称回chūn先生便是。」长老道:「救人如救火,别在这里做口舌之争。」
接着长老竟然对“大夫”用拉丁语道:「请你相信东方的医学。我们有我们的方法。」
“大夫”吓了一跳,没想到长老竟然懂得拉丁语——在欧罗巴,这是学者和神职人员才会用的语言。
只见那山羊胡子坐在高老泉身旁,也是翻了翻他眼皮,再掀开了上衣,按了按他肚皮,也掐了一把他大腿。然後替他左右手都把脉(^注1)。
(^注1:西医有也把脉这门学问,自古希腊罗马时代就有了,手势亦和中医无异。不过他们只看血压高低、脉搏缓急等。“大夫”懂得李回chūn在把脉,毫不出奇。)
过了半晌,李回chūn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看了看泉嫂涨鼓鼓的肚皮,又走到水岛一行人,把头凑近,鼻子用力索了一索,然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走到长老身子,施施然道:「村长,借一步说话。」
「呃,有话不方便说?」
「嗯,虽说医者父母心,但有女眷在此……」
「呀,不怕,不怕。」泉嫂道:「我都生了两个了,也不是未见过世面的。李先生尽管说好了。」
「如此,见笑了。恐怕这些红毛朋友也听不懂。」李回chūn道:「你丈夫之病,并非什麽毒虫所咬。嫂子你身怀六甲,自应禁绝房事。但病者却是jīng壮之年,阳气高亢,却体谅嫂子,故久压未泄。而听村长所言,这几位朋友近rì都是由老泉他接待。所谓夜夜笙歌,女sè不断。此症实乃饮食失节,劳役形质所致。医书【辨惑论】有云:外伤寒邪,发热恶寒,寒热并作,其热也翕翕发热,又谓之拂拂发热。发於皮毛之上,如羽毛之拂,明其热在表也,是寒邪犯高之高者也……」
李回chūn长篇大论了好一会,大夥儿一头雾水,“大夫”转头向长老问道:「你明白他在说什麽吗?」
长老没好气地回答道:「他在祈祷!」
到底还是犀牛发难了,冲前一把抓住李回chūn,骂道:「你这死山羊到底能不能治好高老泉?你没这本事就快滚,让咱们的大夫来治!」
水岛连忙喝住犀牛;跟来的几个後生,才好不容易把李回chūn救了下来。长老连忙上前赔不是。
「蛮夷就是野蛮!」李回chūn怒道:「这下恕老夫才疏学浅,你们另聘高明吧!」
「李先生,抱歉了。化外之人,粗鄙无文,你老得饶恕则个。」水岛道:「关心挚友,无分华夷。这黑大个儿也只是心急,绝无冒犯之意。」
「嘿!还是当老大的有见识。」李回chūn道:「告诉你,你们就是病因!」
长老和泉嫂同时瞧向水岛七人,那几个後生同时退後一步。
「嗐!别胡乱猜测。」李回chūn道:「瞧!你们闻闻,这一夥人身上的酒臭,我在屋子外都闻得到!
高老泉的老婆有了身孕,所以好几个月没近女sè,体内的阳火一直压着。突然间陪这夥人每天喝酒、吃肉、玩女人,接二连三,晚晚征战不断。盖饥饱伤胃,劳役则兼伤脾,阳气虚矣。房劳伤肾,竭力则伤肝,yīn血亏矣。肾间受脾胃下流之湿气,闭塞其下,致yīn火上冲。故有此大寒大热之症候。我开个调yīn阳、平气血的方子,休养几rì,理应无事。」
李回chūn讲完话,自己也口渴。随行的後生即奉上清茶。他这一番话,犀牛、“大夫”等是完全听不懂的,约翰、水岛和其余众人总算听明白前面一半。
泉嫂听完,红着了脸坐到一旁,长老却是半眯着眼瞧着水岛一夥,慢条斯理地道:「嗯,找出病因就好。来,请先生到祠堂去休息。」
李回chūn乾咳了一下,起身出门。正跨出门槛时,突然转头指着“大夫”,冷冷的道:「你这洋大夫,说这是毒虫所咬,令病患家属烧艾草硫磺驱蚊赶虫。却不知硫磺乃大毒,孕妇幼儿忌用!如此行医,可笑可笑!」说摆,长扬而去。
“大夫”向长老请教李回chūn最後一段在说什麽。长老这次倒是一字一句的翻译成拉丁文。大夫听了,呆呆地出神。
之後长老一行人也告辞。泉嫂讪讪地对水岛道:「水岛老大,我……我要去祠堂等李先生开药方了。」
水岛拍了拍“大夫”的肩膀,道:「不打紧!我相信你,你这个三山王的御医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不,他说得很对。我只顾驱蚊,忘了这家人有孕妇和小孩。」“大夫”道:「可是,我坚信高老泉得的是疟疾!」
「嗯,我们先回去,再想想有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快点融进村民堆里?」
※※※
当天夜上,长老另外差人送来酒食。虽说渔村少不了鱼虾海鲜,却不如先前丰盛,这可是显而易见。
「岂有此理。难得上了岸,还得要吃鱼。先几天不是有鲜活的肥鸡烤猪麽?」犀牛抓起一尾鱼,边啃着鱼肉,边嘟嚷着。
「长老这老狐狸开始动手了。」水岛道:「既不让我们替村子办事,又扣减我们伙食,看来是想让我们知难而退,自己提出要求离开村子。」
「刚开始他就是打这个主意。」拉蒙道:「没想到我们真的厚脸皮留下来罢了。现下高老泉出事,正好开始逼迫我们了。」
「那我们怎麽办?两位皇子尚在他们手里。」大力道:「还有三山王的军费呢?怎麽可以平白送给这帮村民?」
就在众人谈及“宝藏”之事,水岛、神眼等武功高强之辈,已留意到户外正有人声靠近。但听声音,却是步履细碎,只有一人前来,绝非大队人马。
拉蒙、水岛和神眼互眼一下,点了点头。三人随即推门而出,同时拔出武器,指向来人。
没想到,夜探的村民,竟然是高老泉的孩子,今早在他家里见过面的,名字叫高通的哥哥。
「請問那位灰头发的大夫呢?」高通面对刀铳指头,并无畏sè,却是一脸焦急。大夫在後面唤道:「什麽事?」
高通听到“大夫”的叫唤,连忙高呼。约翰道:「好像是他家出事了!」
「不对,不对。」他倒听得懂一二外语,忙道:「是村长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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