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二回:山嘴村异闻录(五)
为了村子稳定,以免民众一哄而散,长老决定隐瞒疟疾的病情,邀请了水岛一行人到他宅子里,再半硬半软,恳求他们当中的“洋大夫”先行找出诊治的方法。而“洋大夫”本身授业师尊当年亦是栽在这种病手上,功亏一篑;为圆师父名声,他答应了。
疫症初发时,得病的村民被村长悄悄接走,高氏一家亦在其内。後来人数众多,村长家已不堪容纳。病情如星火燎原,山嘴村里好些有识之士,已隐约猜到是什麽回事。
倒是有好事之徒,想起了李回chūn的话,刻意「请」了他回来帮忙治病,实有为难追究之意。
李回chūn为村子里其余病众把脉,摇头晃脑一番後,拍案叫道:「此乃海外引进之瘴毒,附人身而四传。於洋人彼邦为风土病,早已习熟之。於我中华却无先例,故此一染即倒,高老泉最亲近该批夷人,故率先发病。」
得知病因,村民自然要追问医治之法。李回chūn道:「所谓治病要治本,只要能够消除瘴毒之根,老夫再替村民固本培元,自能抑除病疠。」
说起病根,谁人都想到那新来的几个外国人。村民因此渐渐鼓噪,矛头指向村长,说他因为收留西洋船,引病入村。全村除了张氏耆宿,外姓人并不知道水岛一行的身份,只道是寻常海外投奔者。此时大难临头,自当行非常之事。一众村民围在一起,也不见村长出来解画。有人说应该逼村长交出水岛一行,原船送走。有人说夷人有毒,那艘船更是毒上加毒,应当烧掉。
各人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却是无人敢带头走第一步。晚上聚众围谈,个个人说得起劲,但下一句就是:「老哥你先上,兄弟我隨後就来」;此乃“谦恭礼让”,我中华美德是也。
※※※
却说事儿闹了不出十来rì,季节风已由南方吹来。在山嘴村外海上,一艘头尖尾宽,首尾高昂,双舵五桅的巨大福船,正乘风破浪,直趋港口而来。
在船头站着一个年青汉子,身材健硕,肤sè嬲黑。这汉子正遥望海面另一端,他家园所在。这海风相送,顺流而去,怕且太阳未下,便能抵港。只是未见港口指引的烟柱,不禁眉头一皱。
「少当家,这水也未免太快,怕吃上了暗礁。要不要卸下前帆,好缓一缓?」一个驼子在後面问道。
「不,驼伯。按道理,南风起,灯头着。港口的指引塔,应该rì出烟,夜放灯才对。」少当家道:「我们船上就有几个带水的。不怕他有礁,就怕家里出事。得赶快回去。」
大福船一路顺风顺水,直入港湾。船员见无人接应,既恼且恐。少当家指示发放号炮,静观其变。
好一会,才有廖廖两三人前来。大船放下踏板,少当家三步并两步,跃上渡头,一把抓住其中一人,骂道:
「你们这些混涨!南水起了,竟然还敢偷懒?想泡木柱不成?」
“泡木柱”乃海盗沿用的一种处罚,将犯人绑在木柱上,扔进海里。犯人需不住扭动,让木柱打转,好使自己脸孔露出在水面上。若行刑者不将之拉回船上,则受罚者定必力竭而死。
「不是啦……少当家。」那人慑懦道:「前些时村子里来了一批夷人,之後就闹瘟疫啦。人心惶惶,谁也顾不了谁,更别说打理这个港口了。」
「什麽?瘟疫?」少当家大吃一惊。他知道海上船只往来,疾病之类极易由一个港口带往另一港口。
相传有艘载了荷兰红毛人的船,船上闹了瘟疫,所有人员病死。这艘船随海流飘荡,不知道到哪儿去了。海员最怕在航行途中如遇到了它,病疠惹到自己船,死得不明不白,当真冤枉。是故海上人人忌讳。有病员的船绝对往往禁止入港。强行登岸者,港口一方可以将之轰沉。
「那麽,老当家呢?」
他口中的老当家,自然就是村子的村长,也就是“长老”了。
「他……也中标了。眼下你家里成了病号大本营。不少人还把有病的家人往你那儿送,门前墙前都躺满了人了……」
※※※
少当家点了十数名亲信,连那驼子在内,迳自直奔家里。
村子港口闹瘟疫,非同小可。讨海人都知道个中厉害。所以少当家交带了几句,船上众人自是明白,答允小心守船,让少当家先去理解清楚;心里却恨不得插翅飞回家里看望家人。
少当家一行人来到村子宅邸前,远远望去,门前已是黑压压一片,少说也有近百来人。人群中到处支起竹棚,遮阳挡雨。亦零星见到药壶、碳炉之物。
人群中,自有在地上栗栗发抖、冷得面青唇白的;也有浑身大汗,犹如火烧的;有忧心忡忡,照料病患的;有大呼小叫,吵着要村长交人出来,彷佛欠了他十万两纹银似的。
那些人见到少当家来到,轰然而起。拦路哭叫者有之,要求主持公道者有之。自然而然,将自己一腔恼火要转发至他身上者亦有之。
当中一个泼皮,直奔至他跟前,戟指骂道:「这厮和他老爸父子勾结,出卖村子给外人了!来呀!打他!打死他!再破了这宅子,拉出这老不死的!」
少当家默不作声,待他喊完,一下冲前,左手抓起他胸口,整个人提了起来,右手一个五指漏风巴掌,砰的一声,将这泼皮掴得腾空飞起,凌空转体三周半,再轰的一声,直落地面。
泼皮的同伴眼前一花,尚未反应过来,头目已然挨揍。正待上前相救,少当家的亲信却一拥而前,亮起白闪闪的砍刀、黑墨墨的火枪,将他们隔在外头。一个驼子yīn恻恻地道:「想吃莲子羹拌板刀面的,尽管过来。」
那挨打的泼皮倒在地上,头壳里开了个道场,吹的、打的、弹的、拨的,都往脑门上冲;肚子里又彷佛打翻了厨料架,甜的、酸的、腥的、苦的,都往嘴巴处涌将出来。
少当家那一记巴掌还不够解气,冲上前将他抄起。那厮尚不知死活,叫道:「打得好!有种打死小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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