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猪笼
福生只想着这一生尽是受人白眼、受人欺辱,满腔悲苦怨恨,难以自已,整个人如痴如狂,沿着河边没命的跑。哪知被一棵老柳树的树根绊了一下,啪地一声摔在地上。“连你也来欺负我!”他一边喊道,一边挥拳向那老柳树乱打。只打得手上鲜血淋漓,但依然怒气难消。
“福生!福生!……”张先生气喘呼呼的追了上来,拉住他的手,“福生,别打了,别打坏了自己的手。”
福生只觉得胸口犹如塞了一大团棉花,难受之极,抱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张先生叹了口气,道:“福生,这一切都是命啊!你出身不好,遭人轻贱,这都是命中注定的,逃也逃不掉。”
福生擦了擦眼泪,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就要注定受他们欺负?为什么我就没有父母疼?我……,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每个人都要欺负我。”说着,又哭了起来。
张先生道:“唉,父母作孽,儿女受罪!错不在你啊,福生!”
福生转过身来,拉住张先生的手道:“张先生,人人都说我是……,都说我是狗杂种,我……,我……,我父母到底是什么人?你一定知道的,你告诉我,好不好?”
张先生微微一愕,道:“你爷爷生前没跟你说过吗?”
福生道:“我小时候问过爷爷几次,但他什么都不肯说。有一次被我问急了,他还打了我一巴掌,然后又自己哭了起来。自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问这事了。”
张先生拉着福生在河边坐了下来,道:“羞耻之事,想来是你爷爷不愿让你知道。那我该不该说呢?”
福生连忙道:“张先生,你说吧,你说吧。我求求你!他们都说我娘勾汉子生了我,是不是真的?你告诉我吧!”
张先生望着福生,叹了口气,道:“你都快二十岁了,这事也不应该瞒着你一辈子,那我就告诉你吧。只是、只是我又该从何说起呢?”
两人沉默了一会,张先生道:“我年轻的时候,醉心功名,一心只想着能金榜题名,光宗耀祖。终日只知埋头苦读,不事生产,家业慢慢便败落了。到了我四十二岁那年,皇上突然下旨,要废除科举。我伤心绝望之下,拿了根绳子就要到村后的树林里上吊。”
听到这里,福生不禁轻轻的啊了一声。
张先生拍了拍福生的肩膀,接着道:“你爷爷刚好经过,救了我。此后,他便常常接济我,一来二去,我和他便成了肝胆相照的好朋友。那时候,你娘约莫十八九岁,是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她在陈家做丫鬟,服侍陈小姐,也就是如今的王夫人了。”
福生嗯了一声,道:“这个我知道。”
张先生接着道:“就在宣统皇帝登基那年的冬天,我还记得是腊月初六,那天刚好是我生日,你爷爷请我喝酒。我俩正喝得高兴,突然听见屋外有人喊你爷爷。你爷爷打开门一看,原来是陈家的管家。
“你爷爷就问陈管家有什么事,陈管家就说道:‘你女儿春花不守妇道、勾汉产子,触犯族规,现在要把她浸猪笼。你快点去收尸吧。’你爷爷一听,就急坏了,不停的说道:‘不可能!我女儿不是这样的人!你胡说!你胡说!……’
“我对你爷爷道:‘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我们快赶去陈家村,看看发生什么事再作打算吧。’于是,我和你爷爷一口气跑了二十几里路,赶到陈家村。
“我们看见陈家祠堂外面围满了人,就连忙挤了进去。陈家村民有些认得你爷爷的,当时就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当时我们也顾不了这么多,看见陈老爷和几个乡绅正在祠堂里祭拜祖先,你爷爷就跑到陈老爷面前跪下,一边磕头,一边哀求:‘陈老爷,我家春花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如此丑事。想必是有什么误会,求您放她一条生路啊!’
“陈老爷怒道:‘连儿子都生下来了,还能有什么误会?’说完,就叫人捧了一个还未满月的小孩出来。福生,这个小孩,就是你了!”
福生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时说不出话来。
张先生又道:“那些陈家村民登时哇然,众口一词,纷纷指责你爷爷,说什么养不教父之过,以致女儿荒淫无耻,做出伤风败俗之事。你爷爷已经大半年没见过自己的女儿,看着这个小孩,一时不知该如何分辩。我就道:‘春花是王家村的人,就是犯了族规,也由不得你们陈家村来处置!’
“陈老爷道:‘枉你还是个读书人!不守妇道、**无耻的女子,人人得而诛之!她在我陈家做出勾汉产子这等丑事,辱及我陈家门楣,我今天拜过陈家历代祖先,势必要把这个****浸猪笼,以洗刷我陈家的耻辱。’
“你爷爷道:‘我女儿在哪?我要见我女儿!’陈老爷道:‘好,你跟我来。’说着,就拖着你爷爷的手往外走。我,还有陈家村的人,大概有一百多人吧,都跟在后面。
“我们来到清河边,一只木船正停在河中间。陈老爷喊道:‘把那个贱人押出来!’两个年轻人押着春花从船舱里走了出来,还有一个后生提着一个竹猪笼跟在后面。
“春花被剥得赤条条的,用绳子五花大绑,身上满身伤痕,想必之前受了殴打。你爷爷一见到自己的女儿,就哭了出来,他一边哭一边喊道:‘春花啊,你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春花嘴里塞了块烂布,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嗯嗯闷叫。你爷爷又跪到陈老爷跟前,抱住他的双脚,哭着哀求道:‘陈老爷,你行行好,放过我女儿吧!她一时糊涂做错了事,你就饶她一回吧!我就这一个女儿,你要我做牛做马也行,我只求你放我女儿一条生路!陈老爷,求您啦!”
听到这里,福生又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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