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峤走在长安城中,眼前尽是让他眼花撩乱的景象。
他并不是没有来过长安,但眼前种种新奇古怪的事物,却让他觉得自己大概在山中小屋待了太久、又或许是走错了地方,不然怎么会如此的陌生?
来自赵州的李峤,曾祖虽然贵为隋朝内史侍郎,但后来家道中落,只能勉强以微薄的田租度rì,一面督促族中子弟努力读书。
李峤就是培训班里的jīng英,从小就以文才著名,并且在科考战场上过关斩将,总算在二十岁的今年,来到最后一道关卡、站在科举大魔王之前了。
今年是承德二年,历史上的麟德元年,也是公元664年。
李峤当时还不知道,自己在几天过后,就会成了今年的状元,随后就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不见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飞。」
这是李峤的《汾yīn行》后四句,里头其实还有「路逢故老长叹息,世事回环不可测」、「豪雄意气今何在,坛场宫馆尽蒿蓬」之类的句子。
为什么有人会庆祝的这么悲摧?
我们并不清楚,学者也不明白,就连当时的李峤,只怕也没有心情考虑这些。
因为他根本找不到容身之处。
掂了掂怀里的铜钱,李峤暗自盘算着该怎么花用;吃喝方面,自己是能省则省,但在居住的环境上,李峤却没有太多妥协的空间。
既然是要应考,准备考试的环境当然是十分重要了,李峤可不希望自己因为着凉、中暑、或是虫子咬之类的蠢原因,导致自己今年的失败。
站在长安最热闹的东市,李峤用常理猜测,这里应该是最能问到住所的地方,只是徘徊了半天,却没有见到半间空房。
「阿耶啊……您告诉我的,是多少年前的旧讯息了啊?」李峤只能对空长叹。
看了看包袱里的布匹,那是老爹本来准备让自己租赁房子的资金,但如今晃了一圈看来,这疋布绢大概连一间马房都换不起吧?
「看来真的得去城外了……」
这是最不得已的选择,一来城门关上之后,城里城外便不能通行;二来距离遥远,若是考试当天睡得晚一些,只怕就无脸回去见江东父老了。
不过要怎么去城外,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说到这里,李峤自从进了长安城,便不断看到一种人力拉着的小车;车子只有两轮,上有遮阳棚、中有长把手、后有行李架,每一台车都有一个人在前头拉着,后座除了客人之外,还有个放包袱的小架子。
「这位仁兄!」李峤站了许久,找了个看来亲切的中年文士,紧张的开口发问。
「请问这车……这车……」问了许久,李峤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结结巴巴的问道。
「这人力车,怎么了?」中年文士好像被打扰了文思,不觉有些不快,口气不善的回道:「后头有写,自己看吧。」
李峤一回头,果然看到了一个小亭子,上头标示的清清楚楚。
「人力车等候处?」
李峤迷迷糊糊的往那里走去,只见到一排五、六张长型胡凳摆在那,上头已经坐满了人,李峤左看右看了许久,看那前头空着一块地,便往那里站去。
「小子无礼!」
坐在第一个的老人怒斥了一声。
「瞧你一副书生打扮,为何不知排队?」
李峤赶紧道歉,一面往后头走去,排队的人不算太多,除了几张凳子之外,只有两个站立着的中年男人,不知道在笑谈些什么。
等了好一阵子,前方的人陆陆续续上了车,眼看自己已经排在第三位,只等两位商人上车;从两人谈话之中,李峤已经知道两人的商人身分。
下一台车很快的到达,拉车的是一个模样老实、皮肤黝黑的年轻人,李峤看着觉得亲切,有心向他询问,却苦于排队顺序未到。
「这位小郎君,是否要先行?」其中一个男子这么问道。
这话听在耳里,就好像天籁一样,但毕竟身在异乡,李峤不能不小心在意,表情也有了些迟疑。
「我和这位张兄想要同行,就等有两台车同时到达再出发就好。」
「是、是吗?」李峤这才放下心来,恭恭敬敬的向两人道了谢,开开心心的拎着行李、来到了排行的第一位。
差不多就在同时,人力车到了李峤跟前,笑呵呵的向他问了好,开口却是这样说道:「郎君是否赶时间?后头还有一位长者,是否能让长者先上车?」
李峤愣了愣,回头看向车夫指着的老人。
那老人一张国字脸,白发白须、不怒自威,坐在简陋的胡凳之上,但派头却是十足的官样,一看就知道是个人物。
「那就请那位长者上车吧。」李峤说完,走回了自己的第三位。
「喂,小子!」老人却不领情,指着李峤不客气的说道:「瞧你一副读过书的模样,却让得这样不干不脆,难道不知要敬老爱幼吗?」
李峤方才的疑惑被当作了不愿,心里有苦难言,只得连声道歉。
「罢了,你上车吧。」老人见李峤道歉,也没有太过逼迫,只是摆了摆手,说道:「老夫yù往之处不远,原先只是想图个方便……呵,若被小六子见了,又要被念上一顿啦。」老人拍拍自己的肚腩,晃得李峤看了一阵头晕。
「既然是这样……那小子就……呃,就谢过老丈了。」李峤恭敬道谢。
老者点点头,目标却又转向一旁的车夫。
「喂,你!你小子生得这般体格,为什么不去当兵?」
只见老人缠着那车夫好一阵,这才不依不挠的放人,自己拍拍屁股往一旁巷道走去。
李峤折腾了一阵,这才上了车、安放好行李,自己也稍微的松了一口气。
「客人,请问要上哪儿?」车夫cāo着一口古怪的方言,让李峤又是愣了一愣。
「嗯,我到城外。」
「好的。」车夫回头确认李峤坐稳了,又补上一句:「客人左右都有把手,记得随时抓牢了。」
「喔?喔,好。」李峤看了看,果然两旁都有握把,对这台车的安全也更有信心。
车夫走了几步,看李峤仍是好奇的四处张望,更加确定他外地人的身分,于是便这么问道:「请问……郎君为何要往城外?」
「这……」李峤原先顾及面子,不想说出自己缺钱的实情,但见那车夫是好意、加上自己确实有困难,只得放下了矜持。
「我乃今科考生,奈何于长安城中寻不到一处容身之所……所以才想往城外碰碰运气。」
「若是城外也没有空房,那郎君岂不是得露宿街头了?」车夫回头笑道:「还好多问了这一句,不然只怕就白跑一趟了。」
「怎么说?」李峤奇道。
「长安城中,就有让士子容身的地方啊。」
「但我瞧所有客栈都已经……」
「不是客栈,是……小的也不知道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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