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大夫,你怎么不回答啦?」
周观身边一个官员站了出来,对着杜维极尽所能的嘲弄,想来便是狐群狗党之流。
「他们在前进,我们在倒退。」
杜维一语道出,大殿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随后便是一群人磨刀霍霍、跃跃yù出,但还没等到沉默转化为飓风,杜维已经抢先开口、朗声说道:
「他们会停顿,是积蓄前进的力量;他们会妥协,是为了构思更好的规划……不像我们,停顿是因为满足,妥协是因为惧怕!」
杜维口中的「我们」,自然是包括自己的,这一点虽然细琐,但却更容易让人接受;就像现在,殿中仍是针落可闻般的寂静,就连那几个反派好像都哑了声音。
「我们在倒退,倒退得沾沾自喜、自得其乐……我们把软弱视为恩惠、把怯懦当成仁德,更可怕的是,我们对此不闻不问!只要再晚上一步,这会变成后人遵循的前例、子孙依从的祖制……
到了那个时候,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收取租税,是为了交付邻国?织造玉帛,是为了赠予外蕃?然后偌大的帝国就像个孩童一样,躲在女子的身后寻求庇护?他们……」
「放肆!」于志宁嘶哑的吼道:「太、太放肆了……」
杜维说得激动,此时也借机喘一口气,但是看看大殿上的众人,除了于志宁以外,再也没有一人开口。
杜维往于志宁的方向走了几步,眼神温和、但是坚定,语气也放缓了不少:
「于公,下官一直对您十分尊敬……虽然下官说的是他们,但其中必然还有于公……当然,还有虞尚书的一份。」
于志宁愣了愣,不解的随着杜维所言,看了同样是一脸疑惑的卢承庆一眼,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杜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正因为如此,当您今rì站出来说话时,下官还不住猜测:您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和当年一样的理由?」
「当年……又是什么理由?」于志宁喃喃自语,声音听来苍老又疲惫,说完像是呛着了似的,咳嗽咳得腰都弯了起来。
「道德?勇气?或者是您的良知?」
杜维一面回答,一面轻轻拍了拍咳嗽不已的于志宁,待到他好一些了,才又接着说道:
「我不知道您是为了什么理由……但总之不是为了官位、为了家族,或是为了功名利禄。」
「世人熙攘,往来皆利……你把咱们想得太完美了。」于志宁的声调低落、近乎气音,许多人没能听清,纷纷问起前排的同僚。
「是相公太小看自己了。」
杜维安慰似的拍了拍于志宁,温声说道:
「武德、贞观年间的贤臣,必然会在史册留名,上头将会一五一十的记载:他们对大唐贡献良多。
他们用法律惩治恶徒、用刀剑保护百姓;而不是用法律欺凌百姓、将刀剑卖给敌人。
他们清查田地让人民温饱,轻徭薄税让百姓安定。那时候,人们并不惧怕天灾,而是把天灾当成了考验,并且知道荒年只是天道的循环。
他们不怕认错,只害怕犯了错而不自知;文官敢直谏,就像马中书的缜密婉言、魏侍中的犯颜极谏。还有武臣,忠心可昭rì月……
「你指的是罗艺、张亮,还是薛万彻、侯君集?」或许是感受到风向转变,周观身边的党羽试着做最后的努力。
杜维厉声回答:
「我指的是罗士信将军的头颅、契必荷力将军的耳朵,秦琼将军的创伤、阿史那社尔将军的头发。」
前者四人,全部都是反叛的大唐将领;但后者四人,则各自有着可歌可泣的事迹:
罗士信被俘不降,而遭敌人杀害──这件事发生在换主子比换袜子勤快的隋末,可见罗士信的忠诚。
契必荷力同样遭到敌人俘虏,面对厚重的利益相诱,不惜割下右耳表明志向,敌人这才罢休;秦琼英勇善战、奋不顾身,一生二百余战阵,在身上留下无数的创口,晚年因此气血不足、缠绵病榻,没有多久便离开人世。
阿史那社尔更是壮烈,他前半辈子只是默默无闻的蛮夷首领,但投靠了大唐、拜了李靖为师之后,成了为大唐攻城略地的杰出将领。他清廉自守,奋勇当先,立下许多功劳,当太宗过世之后,他依照胡俗割发、划脸、伤耳……在一众外族将领中,他和契必荷力是最突出的两个──他们满脸刀痕、带着还在淌流的鲜血,跪拜在地上请求高宗准许他们自杀殉葬,震撼了许多自诩忠义的唐人。
在众人的目光中,那名说话的御史早就躲到了周观的背后,卢承庆的眼神看向周观,微不可见的对他摇摇头。
虽然没有开口,但周观明白卢承庆的意思:
别再说话,那只会给这小子机会……他现在说的议题很危险,等着他自个犯错就行。
「敢问于相公,小子有没有说错?」经过这么一停顿,杜维不敢贸然延续方才的气势,正好见到于志宁若有所思,于是便顺势丢了个问句。
「你没有说错。」
于志宁轻轻摇头,但嘴里吐出来的话,却不是许派所想的反驳:
「先帝当年志在四方,而咱们……咱们也是很有雄心的。」
杜维看着白发苍苍的于志宁,心里头不觉多了些怜悯:这个老人为大唐cāo劳了一世,姑且不论其他,单是这样的贡献,就足够让人尊敬了。
想到这里,杜维声调转和、轻声说道:
「他们为百姓所作的,远远超过了他们的职责……我曾听闻,房相公老年之时,咫尺之物已不能视?」
「确有此事。」对这段历史没有记载的秘闻,于志宁毫不吝啬的给了肯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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