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蛛丝马迹(上)
从督护府出来,轻舟脸上没有升职的喜悦,相反倒是满面愁容,严衡知道轻舟是舍不得自己离去,在细声劝解着轻舟。“猫儿”昆由摩尔等几个半大孩子,知趣地牵着牵着轻舟和严衡的战马,跟在两人的后面,眼睛却不住的四下张望,看着大街上的热闹。两人在大街上走着,很多军官指点这两人,小声的议论着。因为心里有事,轻舟和严衡两人对此视而不见,只是相互说着离别的话语,严衡年长几岁,说的更多地是劝解轻舟的话语。其实,严衡此时心中何尝不是充满愁别离怨。
转眼馆驿出现在面前。回到馆驿的大门口,馆驿的主事早早地已经在门口等候,见到轻舟两人回来,急忙跑上前来躬身施礼,话语中充满了热情。看来这主事已经知道轻舟等人受到了封常清大人的青睐,此时也跑到轻舟等身边大献殷勤。轻舟心中懊恼,理也没理,大踏步进入馆驿,刚走了两个院落,那主事赶忙绕到轻舟和严衡的前面伸手拦住去路,言道已经替轻舟、严衡及其部下侍从重新安排了房间,轻舟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能当上这个劳什子的官,说不定高大人回来,将我一撸到底,成了一个大头军士,恐怕这个馆驿也不曾让我进得了呢!”说吧,继续向自己居住过的客房走去。严衡知道轻舟还在舍不得与自己分离,心中带气。又考虑到正式任命还要等到高大人回来后,才能确定不做变换,也是有道理的。遂停下脚步,和颜悦色地和那主事解释着缘由,并说明不能更换房间的理由。那主事无奈,只好命驿卒将搬过来的行囊等物搬回原来的房间。
严衡良言相劝,轻舟总算是露出了一点笑容,严衡知道轻舟最后的心结还没有完全解开,看那天色已渐渐地暗了下来,推测晚饭晚饭的时间快要到来。严衡从怀里掏出些散碎的银子,唤过“猫儿”打发他带领几个半大孩子,到街上采买些肉食、酒水回来。严衡将话题转移,与轻舟谈论今天晋见时的所见所闻,渐渐地两人谈论起对封常清的看法,两人都对封常清大人才思敏捷感到佩服的很,联想着从岑参嘴里听到的那些逸事,很是对封常清的大器晚成感到愤愤不平,也坚定了只要是努力进取,奋发向上,积累丰富的知识,其人生必定如锥立囊中,终能锋芒毕露的道理。
这个时候“猫儿”和那几个侍从怀里抱着大堆还冒着热气的食品,一个少年侍从手里还提着酒坛,高声说笑着打外面进来,将食物放在屋子中间的桌子上,打开包着的草纸,呼喊着请轻舟和严衡来享用。轻舟本来害怕打扰左右邻居的休息,严衡却笑着告诉轻舟,很多的军官已经被封常清派出调集军士去了,以往下级军官的房间已是人去楼空。轻舟才放下心来。这几天,本来这官家的馆驿菜饭做的就寡味,又看到“猫儿”等拿回的食物甚是可口,不觉胃口大开。轻舟吩咐“猫儿”去请岑参来一同饮酒,那“猫儿”答应一声,飞跑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就回来了,对轻舟说,岑大人一直在督护府公干,始终没有回来过,那几个侍从也大多前去侍候,只有一个侍从呆在房间里,权当是看守着岑参的行李。
轻舟理解岑参此时正是忙碌的侍候,遂坐在桌前呼喊着大家入席畅饮吃肉喝酒。一时间,方才略显清冷的的房间里顿时热闹起来。加了各种香料的烤羊果然比草原上吃惯的烤肉味美,每个人都大快朵颐,“猫儿”见撕扯大块的肉食费力,便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抽出刀鞘,细心地分割着大块的烤肉,随手放下的刀鞘正好放置在严衡的手边,严衡眼中一亮,拾起那刀鞘仔细打量,又从旁边拿起一块净布沾上酒水,小心地擦拭,灯光下,被油渍掩盖的刀鞘很快反射出金黄的光芒,严衡更加小心地擦拭着,镶嵌在刀鞘上大大小小的宝石渐渐地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大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停下手里的举动,呆呆地看随着严衡手指的移动,那诱人的光线渐渐地透露出光芒。最终一柄华丽绝美的刀鞘出现在严衡修长的手掌间,“猫儿”童心顿起,将手里的短刀交给严衡,严衡严衡接过了短刀,先是打量着刀锋,发现这刀锋已经被打磨的改变了原有的形状,用手指轻敲刀身迅速放在耳边聆听后,摇着头将那柄短刀放在桌上,开口说道:“不过是一把富贵人用的样子货罢了,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说着调转过刀身,将刀柄抵到“猫儿”的手中。“猫儿”不甘心催促着严衡将这个短刀擦拭出来,让大家看看这把短刀的原有品貌。严衡无奈,只好在大家的央求下,有一搭无一搭地和大家说着话,将手中的短刀擦拭出来。整个刀子在灯光下,泛着华丽的亮光,虽然雍容华贵,可惜大家已经知道这把短刀只是金玉其表的东西,赞叹几句后,“猫儿”依然用它给大伙分割着肉食,并打趣地询问着大家吃到口中的肉食滋味是否更加味美了?大家哄笑着回应着“猫儿”,很快将这件事忘记了。夜深了,在严衡的催促下,大家回到各自房间休息,“猫儿”遗忘在桌子上的那柄华丽的短刀,和准备丢弃的垃圾摆放在一起,随着蜡烛的熄灭,那绚丽的光华也一同熄灭了。
深秋,葱岭雪山上的积雪更加丰厚了,而山脚下一个幽静的山环中,翠绿的青松依然显示着旺盛的生命力。“老爹”在仔细地检查着面前的物品,这是从大食转运给吐蕃的货物,是“老爹”手下在吐蕃王廷侍卫手中拼死夺过来,送到这里的。“老爹”在这堆昂贵的物品中仔细地挑选着,仿佛是闹市中一个正精心地给女儿挑选假装的老人。大件的金银器皿被“老爹”验看过后,胡乱地丢弃在在草地旁,此时,“老爹”的目光正被一件做工精美的毛垫吸引着。见多识广的“老爹”知道这是******教礼拜用的拜毯,这精美的做工,让人很容易猜测出使用者的身份肯定不同寻常。心细如丝的“老爹”在这件华丽的拜毯的隐秘之处,发现用大食文字绣着一行古怪字体的文字。不仔细看,还真的很难发现。“老爹”手下一个通晓大食文字的手下,从远处匆匆赶过来。处于习惯,那个专门为大食上层任务制作拜毯的手巧的工匠,拜毯上绣着的大食文字是“在地上,先知的优秀门人,默汉穆德·尤素福专用”。这是他的招牌,也是他的荣耀,要知道尤素福大人的拜毯是从来不能清洗的,每当尤素福大人觉得他的拜毯不洁净了,一定会在他这里选购一块,即使出门远行也不例外。“老爹”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手中的拜毯掉落在地,不过脸上却出现了一种从来没有的笑容,本来蜡黄的脸上出现了醉酒般的红润。胸膛因激动而剧烈地起伏着,终于引发了一场剧烈的大咳,那驼背老人急忙上前,抚mo着“老爹”嶙峋的脊背,边将怀中的药水掏出来,递到“老爹”的嘴边,“老爹”喝了几口药水,方压下剧烈的咳嗽,口中喃喃道:“老朋友,终于等到你出山了。”
距离截获大食商队的位置不到两天的路程,一片密林中。达仁旺增狐狸般眯起的眼睛,仔细巡视着这小小的营地。诡秘的营地,遗弃在地的各式兵器,蜷缩在一起的尸体,早已断气的脸上依然狰狞可怕,都说明这个营地的主人,绝不是良善之辈,几个能在上次遭劫死里逃生回来的王廷武士辨认,这些尸体的穿着很像是掠夺王廷贡品的那伙强盗。几具尸体的姿势是重伤后,经过了简单的处理,怎奈伤势太重而回天无力,另为一些尸体是在外面很远的雪地中发现的,无一不是受到了不同的伤,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加之严寒的天气使这些人暴毙在荒野。除了吐蕃王廷卫士的足迹,周围没有人进出的痕迹,只有那几个体形彪悍的死者,临死前挣扎爬行的印迹残留在雪野上。达仁旺增在这片狼藉的地方仔细的搜寻着一切值得他怀疑的东西,最后他终于坚信,这是一次内讧而产生的火拼。在一具尸体的下,终于翻出来了那块尚东赞大人下死命令,一定要找回的精美的******拜毯。现在那块精美的拜毯,已经被鲜血染红,上面罗列着战刀划过的痕迹,达仁旺增手里提着那拜毯,长出了一口气,尚东赞大人的任务已经完成,终于可以向他复命了。
十几个捕获的吐蕃王廷暗探,成为了这个计划的牺牲品。他们的死还是有价值的,起码让达仁旺增这个“老狐狸”上了一个平生最不愿意上的大当,在达仁旺增飞马回逻些城的路上,远远地跟着一伙着装怪异的人,同样的速度飞奔向自己的目的地,逻些城。这是些跟随“老爹”转战多年的汉子,多年的转战,让他们将生与死看得比弹去身上的灰尘还要轻描淡写。每一次赴死的任务,让他们感到有种解脱的愉悦,而能活着回来,也仿佛是等待下一次死亡的来临般的苦苦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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