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本以为爷爷听了必然大怒,可是出乎意料之外,李勉苍老的脸上像是石化了一般,纵横交错的皱纹里透露不出半点情感,好像那牌位被打翻的并不是自己的儿子,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一般。李凤忽然有点害怕起来,呆呆地看着爷爷,忍不住伸手拉着他衣角问道道:“爷……爷爷,你没事么?”李勉却不答话,回转头来注目瞧着李凤,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凤儿,你也该嫁人了罢?”
李凤听此一语,立时羞得双颊飞红,背转身去顿足道:“人家不干啦!爷爷怎么总说这些话?凤儿要一辈子陪在爷爷身边,哪儿都不去。”李勉叹口气,“嗯”了一声,便倒背着手往房里走去,刚刚转过屏风,忽地驻足道:“但爷爷总是要死的,爷爷死了,你怎么办?”李凤一惊,只觉万分不祥,想说些话来宽慰,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瞧着李勉佝偻颤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那头了。
她心中郁闷,在家里怎么也坐不住,不住转来转去地叹气。贴身的丫头阿玉与她年纪相仿,从小一同长大的,向来是情同姐妹,见主人愁闷,自然在一旁百般宽解,李凤却只是闷闷不乐。
阿玉眼珠一转,鬼主意说来便来,伏在李凤耳边道:“小娘,阿玉白rì出街买丝线的时候听人传说,都道今儿个rì落之后那柳大将军在天香楼前举行拔河大赛,说是军民同乐,不论男女老幼都可前去玩耍。小娘,咱们何不去凑凑热闹?”
李凤本是小孩子好玩的心xìng,听说有拔河比赛可瞧,登时有些心动,却又不忍把爷爷独自一个撇在家里。阿玉去瞧了一趟,回来说李勉和衣倒卧榻上,睡得正熟,李凤犹豫了半天,终于道:“好,咱们去看一眼就回来,莫给爷爷发觉了。”
两人都换了男子装束,李凤是一身白袍,阿玉却是青衣小帽,宛然一个十几岁的小书童,亦步亦趋地跟在李凤身后。来到天香楼前,只见楼檐挂起数盏灯笼,照得一片明亮,场中已经围了不少人,震鼓叫噪,喧乎动地,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李凤眼看有热闹瞧,一天心事全扔在了九霄云外,顺手一拽阿玉,挤将过去瞧时,却是一条四五十丈的大麻绳,两头分系小绳无数,每一条都挂在一人胸前,总也有百多人一个个蚂蚱般栓在绳上。大绳中间立有一旗,百来人分作两队,背向东西,朝旗子两方拚命牵引拖拽。观众大声呼喝,一个肥肥白白的锦衣男子站在当中,叫道:“用力,用力!”
拔河之戏早已有之,无非就是两边角力,只要哪边排头的脚步过了中旗,就算这边输了。两边争执了一阵,东边这一队渐渐向西移去,两边观众都捏紧了拳头替自己这头加油助威,终于随着西边爆发出一阵欢呼,东边的五十多人立足不住,一连串地给西边拖了过去,横七竖八倒在一堆。
那身材肥胖的仲裁把小旗一挥,大声道:“西队胜了,每人来领十五文赏钱!”西队五十多人齐声欢叫,循着狼牙都持棍兵士的安排鱼贯下去。李凤有些奇怪,忍不住自语道:“拔河还有钱拿的么?”忽听身边一个声音暴躁地道:“老子叫你买西边,你偏不买,这下亏了罢?”另一人哭丧着脸道:“西边那群人生得又干又瘦,谁想到他们竟会胜了?”先前那人哼了一声,回身走了。
阿玉在一旁低声道:“听说不论男女,只要出一文钱便可以下场拔河,如果自己这队赢了,每人可以得赏钱十五文。还有不少人在那拔河的身上下注赌钱呢。”李凤随口答应,目光在人群中寻找着柳琮的身影,却发现他似乎并不曾来,心中隐约竟浮上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之情。
忽听众士兵齐声大喝道:“参见大帅!”李凤jīng神一振,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果见柳琮缓辔放马行来,在马上一抱拳,大声道:“多谢众父老赏面光顾,柳某荣幸之至!”众人连忙下跪磕头,柳琮跳下马来,笑道:“本镇说了,今天乃是军民同乐,无须多礼!”说着招手叫那仲裁过来,低声对他说了几句,又塞与他什么东西。
那仲裁会意,爬上台去高声大叫道:“有谁要同柳将军角力?”一连喊了三遍,众人只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台。仲裁又道:“公平交手,点到为止,输了赔偿汤药,胜了赏黄金五两!”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小条黄澄澄的金子,高高举过了头顶。
此言一出,人群中登时炸开了锅,黄金五两,对于他们之中的许多人来说是一个连想都不敢想的天字号大数目,现在摆在面前,岂有不让人心动之理?
心动归心动,仍是没有谁敢冒着这种生命危险去与柳琮过招,他毕竟是手握一方生杀大权的军阀,一时心情好了起来想要与民同乐,万一不小心给人打败,恼羞成怒起来大杀四方,那可怎么得了?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不敢当这个出头鸟。
柳琮正有些失望,忽听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叫道:“柳将军,就让在下来会你一会!”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一个人影已经跳上台去,稳稳站在那仲裁的面前,冷然道:“老子要报名。”那仲裁给他的杀气吓得打了个寒战,禁不住转头向柳琮望去。
李凤定睛瞧那人的长相,禁不住啊地一声脱口惊呼,伸手紧紧握住了阿玉的手腕。阿玉不明所以,惊问道:“小娘,怎么了?”李凤急得快要哭了出来,道:“那……那人是……”
原来那上台搦战的不是别人,正是当rì那个行刺柳琮又给他放走了的刺客。阿玉听李凤扼要说了事情经过,忍不住笑道:“小娘何苦担这多余的心?他上次杀不了柳将军,难道这次就能得手不成?”
李凤急道:“那个人说过‘今天杀不了明天,明天杀不了后天’,只要他活着一天,就要缠着柳将军不放;况且他身手比柳将军差得太远,刚给放走没多久又再回来挑衅,没有几分必胜的把握,会来白白送死吗?”
阿玉一愣,心想确是这么回事,只得安慰道:“这里这么多人,谅他不敢耍什么花样。”
李凤顿足道:“唉,你真不聪明!他就是瞧准了这儿人多,柳将军既然说要与民同乐,胜者有赏无罪,这人上台挑战,就是趁机下了黑手,柳将军也不能办他,否则就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失信!”
阿玉听说,也有些紧张起来,喃喃道:“那怎么办?”
李凤忽然咬牙道:“不行,我要叫柳将军不可跟他交手。”说着便在人群中寻找缝隙,准备挤到柳琮的身边去。
“小娘?你……柳将军为什么要听你的说话?”
“为什么……”李凤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浑身无力地望着台上,呆呆地自言自语道:“是啊,为什么?”
柳琮自然也认出了他,只是微微一怔,旋即神sè如常地跳上台去,哈哈大笑道:“好一位壮士!”笑嘻嘻地上前去与他拉手,却压低声音道:“宁保中,你想干什么?”
宁保中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杀你!”
话音方落,蓦地向后跃开,圈臂成环,两手抓住了柳琮的双臂往后推去。柳琮也使出浑身力气抵挡,只听那仲裁叫道:“谁给推下台去,就算输了!”
李凤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瞧着两人在台上你进我退,互不相让,心中只怕那个刺客趁着柳琮不备突下杀手。
两人斗了一阵,渐渐陷于胶着,宁保中一手接着一手,都是要命的招数,柳琮却只是护住自己要害,躲开了对方的攻击便罢,偶尔反击一下,也并不趁势进逼,是以看起来反倒是落了下风。
角力的规矩,哪一方先出了圈子,或是先掉下台去,就算输家。柳琮两脚如同生根一般牢牢扎在台上,缩头躲过宁保中挥来的一拳,低声喝道:“宁保中,我与你哥哥八拜为交,岂有害他的道理?那天在陈家谷我们本是公平交手,讲好了死生有命,凭胜负输赢来定陈家谷的归属。他自打不过我,这也是天意,你又何必如此固执?你现在若后悔,还可以离去,我不命人追你!”
宁保中冷笑道:“哼,天意?天意教你骗我哥哥去你的营中送死吗?他在你的地盘跟你打斗,哪有什么公平可言!老子不听你的胡扯八道,总之哥哥是死在你的手里,今rì就要你拿xìng命来赔!”说着飞起一脚,向柳琮小腹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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