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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回 兴衰从来不由人(4)(1 / 1)

() 这一天傍晚,柳琮顺利地接了新娘子上轿,踏着满地的夕阳耀武扬威地从李家大宅兜了个圈子回到刺史衙门。一路上李凤的眼泪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因为在起轿之前柳琮掀开轿帘,探头进来对她低声说了几句话:

“这世上有不少人名垂千古,也有不少人遗臭万年。人言可畏无非就是成王败寇,古来史籍全是胜者所写的,有朝一rì柳琮君临天下,自然没一个人说得动我半句坏话,到那时你耻笑不耻笑我,又有什么打紧?须知一将功成万骨枯,哪个君王的脚下不是累累白骨,你要做那立功成名之人,还是要做一堆枯骨?”

这几句话让她的心里又是失望又是伤心,好像被人插了一柄刀子,又撒上了一撮咸盐那样疼痛。

木然流着眼泪在轿子里摇摇晃晃了一阵,李凤终于感觉到轿夫的脚步停了下来,随着一下震动,她的双脚隔着轿板稳稳地踩在了地面上。她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听凭柳琮的摆布,浑浑噩噩地行了大礼入了洞房,直到坐在了大红褥子的婚床上,才愕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居然即将嫁给这个可怕的男人了。

她心底的恐惧和排斥越来越甚,初识柳琮时候对他的一番好感早就随着整个逼婚的过程飞到了九霄云外去,现在的李凤一心只想离开这座阿鼻地狱,只要能让她离开,不论付出些什么代价,她都愿意。

军中禁酒,柳琮礼毕之后,只是命火头官煮羊肉、蒸炊饼犒赏三军,跟着也不回洞房,只是悄悄入营夜行,听兵士们议论些什么。火堆旁边十几个狼牙都的兵士一面撕扯着成块的羊肉,一面互相说着荤段子解闷,只听一个老兵cāo着晋北口音道:“话说俄们那里结婚的时候,要拿一个鹅蛋,塞到新郎倌的裤裆里,叫新娘掏出来,问那新郎倌说:这是谁的蛋?”另一个毛头小子哈哈大笑,大声答道:“鹅的蛋!”众人绝大多数都是晋人,这笑话听过了多次,但今rì大帅娶妾,又是非同一般,不由得全都哄然而笑。

柳琮忍俊不禁,板起脸来在众兵卒背后yīn森森的道:“好哇,一转头便在背后说起我的坏话,真枉老子白疼了你们这些年。”狼牙都的旧部全是柳琮这几年招揽亡命之徒,一手择优汰劣调教出来的,平时只与他们弟兄相称,虽然待遇优厚,却不准他们对自己的命令说一个不字。

那老兵抬起头来,见是柳琮,立马伸手从肉锅里掏出一块肉来,站起身来递到柳琮面前,道:“大帅请用!”柳琮也不推辞,接过来咬了两大口,吃得口角流油,顺势坐了下来,含糊不清地问道:“如何现在还不去安歇?明rì五更要开拔去增援马邑,雷都头难道没对你们说吗?”

一名大胡子士卒答道:“回大帅,咱们吃完了这些肉,便去睡觉。”

柳琮哼了一声,道:“自己的肉有什么好吃?要吃,就等打到契丹人的老家,吃他们的肉去!”

众士卒哈哈大笑,那老兵凑趣地接口道:“契丹人的肉又粗又酸,不好吃!”

大胡子士卒道:“你怎知道?莫非你吃过?”

老兵不屑一顾地道:“契丹人长得五大三粗,那肉自然也是粗的,这还用吃过了才知道?你真是个熊包!”

那大胡子恼怒起来,喝道:“你说谁是熊包?”说着跳了起来,怒目瞪视那老兵,好像要与他一决生死似的。

柳琮暴喝道:“够了!都给我坐下,一点小事就自家兄弟吵个没完,平时是怎么教训你们的?”那两人给他一喝,吓得同时收声,垂着头坐在那里不敢说话了。

柳琮平了平口气,道:“看来你两个早就互不服气了是不是?既然如此,本帅就作主让你们比试一场。等解了马邑之围以后,哪个交来的耳朵多,便算赢了,赢的那个本帅重重有赏,输的那个却要听凭赢家处置。你们可敢比吗?”两人异口同声地叫道:“但凭大帅吩咐!”互相瞪了一眼。柳琮点点头,站起身走了开去。

他又去了几处营房,确认明天一早出兵开拔毫无问题,看看沙漏已经是时过四更,这才转身回衙门去,准备在出发之前小睡片刻。

刚进大门,突然想起似乎有些琐事要交代方卓留心一二,于是先不回杨恪在后进为他安排的洞房,却拐了个弯,往西厢房方卓的住处走去。

时已四更,方卓的屋里却是火烛通明,柳琮微觉有些异样,却没怎么在意,大步走到檐下敲门道:“方叔叔还没安歇吗?侄儿有些事情要说。”

敲了半天,方卓只是不开,灯火却突地灭了。柳琮没来由地心里一沉,踌躇片刻,提起脚来咣咣两下,便把房门踹开,推门叫道:“方叔叔?”

房里一片漆黑,柳琮在自己囊中摸出火石火镰,点燃了艾絮,举着一瞧,只见桌子上隐约伏着一个人影,一颗心禁不住立时怦怦乱跳起来。他伸手在摆油灯的所在摸了一摸,找到灯台,弄亮了油灯,这一照便吓了一跳:只见方卓趴在桌沿,脸面朝下伏在臂弯里一动不动,从他身上柳琮分明感觉到一种只有在死尸才会发出的冰冷气息。

伸手去扳方卓的肩头,只觉又冷又硬,显然已经死去很久了。柳琮的心里一片茫然,忽然看见方卓手臂底下压着一张字条,忙用力抽出来瞧时,但见上面写了寥寥的两行字:“字付柳世兄及子纯:吾年五十,死不为夭,勿伤勿悲,切切”。

这轻轻的一张纸好像一块大石头猛地砸在柳琮的胸口,砸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方卓竟是自我了断的?细看他头面并无伤痕,口唇之中却有隐隐的腥气,大概是服食了什么毒药之类。柳琮不可置信地看着已经冰冷了的方叔叔,手指用力,把那字条捏成一团,搓得一片片地落在地下。

却说李凤在洞房之中找到了一个针线箧,翻出一柄剪刀,当即紧紧握在掌中,准备等会柳琮来时当着他的面给自己咽喉上来那么一刀,就此了断了,心中翻江倒海一般只想这十六年来爷爷的百般疼爱,以及今天送自己出门时候的彷徨无助,一时但觉一切的一切都是起于自己这个红颜祸水,等罪魁祸首一死,爷爷也就zì yóu了。可另一个声音却又在心里对她呼喊:你才十六岁,正是花朵一样的年岁,为什么要为了这么个男人去死?

反复挣扎之际,忽听房门砰地一声开了,柳琮面如沉水一般走了进来,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在桌旁坐了下来,一手支额,默然不语。

李凤站起身来,颤抖着声音道:“我……我现在死给你看,你不要再为难爷爷了!”说着举起剪刀,对准了自己喉际。

柳琮好像被针扎了一样浑身哆嗦一下,抬起头来深深望了她一眼,旋即又低下头去,不晓得在想些什么。李凤见他这一副对自己的生死毫不介怀的样子,一时间反倒不想死了,抛下剪刀叫道:“喂,我说我要死了,难道你一点也不在意吗?”

“哼,人都要死的,你自己的xìng命,自己都不在意,为什么我要替你在意?”柳琮的口气冷冰冰的,好像面前这个要死要活的女子并不是自己今天刚娶了进门的妾侍,却是一个萍水相逢、素不相识的女人。

“你……”李凤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耳中只听得一声长叹,柳琮慢慢站起身来,骤然握住了她的手腕,两眼死死地盯着她。那一瞬间李凤觉得整个身体都掉进了冰窖一样的冷,过了好久,柳琮终于放开了手,虚脱地坐在床上,往后一仰,不多时就面朝墙壁睡着了。

李凤呆呆地站在地下,一时只觉得屈辱、恐惧兼而有之,这个男人强娶了自己,却宁可倒头大睡也不碰自己一根汗毛,比起强娶的事实来,似乎这一点更加让李凤难以接受。

她摸起剪子,蹑手蹑脚地走到柳琮身边,对准了他的脖子。这一剪刀刺下去,柳琮就完蛋了。

剪子尖已经碰到了柳琮的肌肤,李凤耳中忽然听到一阵低沉而压抑的呜咽声,她愣了一愣,终于确认这声音是从柳琮的喉中发出,不禁大大奇怪起来。这个想要什么就会不择手段去抢的男人,他能有什么事情值得伤心?

柳琮翻了个身,脸面朝上。李凤吃这一吓,急忙收起剪刀,后退半步。一转眼间,蓦然瞥见一滴泪珠顺着柳琮的脸颊滑落下来,不由得彻头彻尾地呆了。

他只和衣睡了片刻便即起身,去门外抓把积雪搓了搓脸颊,回过头来对李凤道:“我走了。你……”

顿了片刻,似乎在寻找恰当的词汇,终于道:“你千万别再想死,等着我回来。”

李凤脑中一团混乱,只觉柳琮看过来的目光之中不仅是命令,更有一些像是哀求,一时竟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脱口道:“我答应你。”

柳琮令人意外地露出一丝安心的表情,低低嗯了一声,踩着薄薄的积雪,转身大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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