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戛然而止停在一户篱笆墙外，低矮的竹墙里面是一小块荒芜的院落，推门而出，呼吸到新鲜空气。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平复了许多，不像刚才听到这么惨痛的消息一样感觉到胸口沉闷了。
不到三米宽的土路，帕萨特尽管已经非常靠边，却也是占了大幅车道，看了看四周也没有太好的停车位置，而且往来也没有什么车辆。张杰也没有让林建国把车子挪走。
竹门大敞的小院就是吴强的家，一米多高的青石地基上面是红砖砌成的墙面，按照农村的说法应该是三间大瓦房，总共合起来也不过五十多平方。中间是一扇没有窗户的绿漆木门，劣质油漆已经被日光侵蚀的斑斑驳驳，爆裂出里面岁月的痕迹。
木门两侧不远则是东西两间卧房的窗子，相比于房子来说，这两扇窗子不过是河马背上的苍蝇，也太小了点，完全像是一个摆设。此刻木门是关着的，门鼻子上面那把三环锁上的斑斑锈迹昭示着它兢兢业业奋斗的岁月。
林建国在院子里找了一圈以后。又到邻居家去询问了，听着隔壁邻居家里土狗嗷嗷吠叫的声音。张杰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张家集，狗叫声停止的时候。林建国也来到了帕萨特跟前问道，
“张局，强子跟他娘都在村东头，咱开车过去还是走着过去？”
想着车上还有昨天采购剩下的几个五连包康师傅加上齐东带来的牛蒡酱特产，等下若是吴强他们没有吃饭，却正好可以垫一顿，张杰就又上了车。
吴强他姨住的地方，在张杰看来已经不能称之为房子，或者连窝棚都称不上，若是一名长须青衣文士住在这里，就会颇有古代结庐而居的风采，但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带着孩子在这里住得话，只能用凄惨两个字来形容，两米见方的面积，用铁丝跟竹竿搭建的墙体，虽然里外有两层，但是透过直射而下的太阳光，还是能隐约看得见里面的人影绰绰。
竹庐的房顶是跟砖窑厂长棚一样的结构，里面衬着一层竹篾支撑层，外面裹着油毡纸，紧紧能做到外面下大雨的时候里面的雨略微小一些而已，最近几天的阴雨天气，想必整个竹庐内都是湿淋淋的。
迈步走到近前，吴强正蹲在竹庐前面的地上，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旁边两位头发已经全白了的老妇人，从背影看上去不下七八十岁的样子，但张杰知道，她们也不过刚刚半百而已，是岁月跟操劳一丝丝抽掉了她们发丝跟生命中的精华，让她们垂垂老矣，睹人母思己母，母亲康艳萍跟父亲张哲豪这两年却也略微能看出老态来了，自己却要多尽一尽孝道。
也许是张杰的脚步很轻，也许是或蹲或坐的三个人对外面的声音都不愿意理会，都没有人抬头看看是谁走过来，吴强沉默了半天，仿佛下定了决心，“俺姨，不行就把小丫送到民政局的福利院，本来你就没办收养手续，属于非法收养，而且民政局有自己的医院，还能帮小丫治病，咱现在的情况，小丫跟着，最后也难逃！”
背对着张杰的两个老妇人中，坐在右侧那个身材更加消瘦一些的说道，“不行，小丫要是送走了，民政局那帮畜生能照顾这个无底洞，上次放出来那些要饭的，不是送到民政局没两天就被扔出来了。”
剩下哪位应该是吴强母亲的妇人接口道，“强子，你不是给领导当司机了么？就不能去求求你们领导啊，先借点工资也行啊，把王三他们家的钱先还上，王三家也挺不容易的，当初也就他心好，借给你姨钱，现在要不是他老婆住院急用，也不能催的这么急不是。”
吴强咬了咬牙，“我不好开口啊，刚去给领导当司机，才这么几天，就预支工资，也太不识好歹了，而且局长对我特别好。别人的司机只有局里给开的五百块钱，局长自己贴钱给我涨到八百，平常还经常给点这个，给点那个的，我不能蹬着鼻子上脸不是。”
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张杰就听见身后传来林建国的脚步声，他去停车去了。这竹庐附近车是开不过来的，只能远远的把车停在外面的路口。
“强子。没看见张局啊？”林建国没看懂张杰冲他摆手的含义，远远的就冲着吴强喊道。
吴强听到林建国的声音，顿时一个激灵就站了起来，看见张杰正站在自己母亲身后，连忙拘谨的说道。“张局，对不起，我没看到您，今天我手机买了，家里有点事情也不好自己跟您请假，就让建国跟您说一声。”
“林建国受人之托可没忠人之事啊。要不是我找他，他还没替你请假呢！你这个司机很不称职啊！”张杰板着脸对着吴强说道。
吴强的姨听到张杰话语里面的口气是有些生气，局长可是天大的官啊，万一局长生气。自己外甥这份工作不就是保不住了么，连忙走到张杰身边，扑通一声跪倒在张杰面前，“局长啊，都怪我，都是我没用，因为欠人家的钱连带着强子把手机都给卖了，您就在给他一次机会。”
看到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跪倒在自己面前。张杰内心翻江倒海，连忙双手去搀扶。“大姨，你先起来。先起来。”可老太太还挺倔强，死命的往下压着自己的双膝，“强子，回头把小丫送民政局去，你好好给局长开车。”
“姨！”吴强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不住的跺脚，“建国，跟张局说说，我这也是实在没法子，不能让小丫去民政局啊！”
“大姨你起来，我没说不让强子开车了啊！我说他不称职，是因为身为领导的贴身人，有了困难不向领导开口，这要是传出去我张杰的司机家里穷得把孩子送到民政局去，我还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我还有脸在利水县呆着么？”
吴强的姨听到张杰这句话，喜极而泣，用被岁月沧桑挖裂的黑手背擦了一下自己的眼泪，颤悠悠的说道，“局长，你说的是真的？俺们家就强子一个人能上得了台面，当年能去当兵，现在又跟大领导干，俺们这一出门脸上都放光啊！”
“吴强，说说，你还欠多少钱？”张杰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知道了对方不是放高利贷那种吸血的蚂蝗，而是好心借钱给他们的贫苦百姓，帮吴强还钱的事就更妥帖了。
吴强苦笑了一声，他知道张杰问话的意思，“张局，这个事，哎，我知道张局您是好人，上次帮建国他娘看病，可你的钱也是辛辛苦苦挣来的不是，不说什么废话了，我吴强这条命今后就是张局您的，哪怕是杀人放火，我吴强要是皱一下眉头，就让天打五雷轰。”
“你这是干什么？想让我走？”张杰作势要走，吴强连忙说道，“张局，别，我姨还欠人家八千块钱，而且借钱给我们的老王家婶子，最近身体不好，住院也缺点钱，你要是借给我的话，就多借一点，我也好还人家的恩情。”
算计了一下自己的存款，当初替县局发的那部分工资已经从局财政里划拨了出来，四十万花掉五万块钱买房子，剩下就是自己吃吃喝喝，也没动多少，但是又不能一次给吴强太多，否则他压力太大，便说道，“等会你跟我回去，到银行取十万块钱！把你卖掉的手机赎回来，这几天刚借人家的多少钱也都补上，以后光欠我一个人的就行了，你姨还收养了一个妹妹，抱出来我看看，手续还没办是不是？回头让正坤局长帮你协调一下民政局把收养手续办了，不能知法犯法。”
听了张杰的话，吴强冲竹庐里面喊了一声，“小丫，出来！”话音刚落，竹庐里一个小脑袋，探头探脑往外看了看，然后慢慢的钻了出来，缓缓走到吴强面前，奶声奶气的叫道，“哥！”
这个孩子说话挺早，这是张杰的第一印象，看个头也不过七八十公分，也就一岁多不到一岁半的身高，说话就这么利索了，还知道叫哥，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而且走路走的也很稳当，就是太瘦弱了！细细的胳膊上面只有薄薄的一层皮紧紧的裹着，长长的头发胡乱的在脑袋后面挽着，头上还是乱蓬蓬的，脸上嘴上都有应该是喝稀饭留下的汤迹，身上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明显就是捡别的孩子剩下的衣服。
“小朋友，叫小丫是不是，几岁了？”张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一点，这么大的小朋友可还是很怕生的。
点了点头，小丫“嗯！”了一声，“我四岁半了。”听到小丫的回答，张杰的脑子和被铁棍敲了一般，当机了五六秒，四岁半了，四岁半了，竟然长成这样，太让人难以置信了，营养不良，不！是毫无任何营养可言！常听人说瘦的皮包骨头，相信说这些话的人见到小丫，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皮包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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