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启朱唇,平淡的告诉我:“这,不是一项针对你的诅咒。”
“而是以你为中心,针对你身边人的诅咒。”
“被我诅咒的你……永远只能孤单一人,离索独居。”
“你从此再不能与旁人接近。但凡与你亲近的人,必遭横死,死得只有比蔚大哥惨上十倍百倍。”
“你……”我的身子巨震。悲伤愤懑,一时间全涌上心头。
夜sè,已经降临。
笼罩着我的,却是比黑夜更深黑的悲伤,无穷无尽。
背负着那么多人牺牲的生命,是如此沉重。也许,这诅咒早已紧紧的攫住了我,所以,岳引、chūn照,还有蔚沐风……还有很多很多的人……他们都为我而死……
“姬艳……”我凄苦的看着她。
我与她,同样是伤心人,不是吗?
她如何,要对我这样残忍。
她迎上我的视线,嘴唇倔强的抿起。
深吸一口气,她突的欺近身来,手指如同兰花般在我身上轻弹,又拿玉杖快速的画出一个神秘符文。不知是不是我错觉,我觉得此刻的姬艳比之在天都时,仿佛功力大进,完成巫术的手法快捷又利落。
转眼间,玉杖就点上了我的咽喉,带着奇异的灼热气息。我想惊呼,嗓子里却仿佛堵上了一团棉花,无论我如何张嘴,都发不出半点声音。
“附送你一道锁音符,你从此不必再说话,也省得你拿假话到处骗人。”姬艳的话,冰冷,一直冷到了我的心里去。“我知道,小贺他们很拥护你。我也知道,师洛手下那两个高手会拼死护你。所以,我不会给你机会让你叫来他们,也不会给你机会揭穿我所做的一切。”
“杀了我。”发不出声音,我仍是无声的,反复说着这三个字。
她看懂了,冷冷的笑:“不,蔚大哥既然不要你死,你就得活下去。”
“那边有我们骑来的骆驼,你自己去挑一匹,马上离开这里。”
她命令我。
我缓缓的在蔚沐风坟前,坐低。
望着面前,小小的鹅卵石砌出的坟头。
在夜sè中,那一道浅浅的凸起,份外孤清。
一抔黄土,咫尺相隔。我的手,簌簌的抖起来,全身冷冰。
合上眼,幻想身边仍有一双温暖的手臂,将我抱紧。
不是要我离索独居吗?不是要我孤独一生吗?
我可以。
让所有的人都离开吧。我一个人,在他的坟前,结庐而居。
“还不走!”姬艳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
我抬起头来,缓缓的对她以唇语说:“我要陪在他身侧。”
姬艳第一次没看明白,第二次看懂了,一双手突的颤抖起来。
“你不配!”
她粗鲁的一把拉起我。“你马上给我走!你这个害死蔚大哥的间接凶手,我决不允许你陪在蔚大哥身侧!”
我伸手抱住树干,借以稳定身子。
她一时拖我不动,索xìng放开手,冷笑:“很好,你不走是不是?”
我侧头凝望她。她的眼中,闪动着疯狂的火花,唇边忽的泛出一缕森寒笑意。
“那,你是逼我出手了?”
我轻轻的合上眼睛。
预期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
两步之外,姬艳的声音,清冷的响起:“你不走,我便施术,将这绿洲中的人,除了你我之外,全数毒死……”
我身子一颤,惊疑的抬眼。
她的眼神非常冷。仿佛……真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样子。
她冷冷的说:“姬艳的巫术现已大成,正好借这地方试试千魂引的作用范围。若是果然如典籍中所载的那般威力巨大,那么,这里的人,便是第一批因巫女之咒而为你身死的人。”
我打了个冷噤。
“你就抱着这树站一晚好了。”她说,转身yù行。
我反手拉住她的衣袖。
她不悦的瞅我一眼,反手把衣袖夺了回去。
那样的态度,仿佛我的手上,沾着什么不洁的东西。
我心中,有丝丝的抽痛。
将手握成拳头,指甲深深的刺进掌心里,让**的疼痛,来对抗心里的痛楚。
无论如何,不可以再有人……因我而死了!
我魂碎神伤的凝视着身前浅浅的小小土堆,千般眷恋,万般不舍,却终于慢慢的、无声的说:
“我……我走。”
姬艳并无得sè,反而留恋的垂首,望着蔚沐风浅浅的坟头。
“蔚大哥,我把这个坏女人替你赶走了。”她轻声的说,声音温柔。“你不要伤心……艳儿是为你好。不让她在这里,你才能没有挂虑的往生吧?”
看着我时,她的声音转为冷淡:“走吧,还磨蹭什么?”
看着我不舍的回头,她再刺我一句:“是你害死了蔚大哥,害到他尸骨无存!你在蔚大哥的坟头,居然不觉得亏心?”
我身子一晃,险些便要站不住。
她伸手挽过我的手,一脸嫌恶表情,拉着我往前走。
不知情的人看在眼里,就是一副情谊深厚,把臂同行的样子。
姬艳甚至一边走,一边同我“亲密”的喁喁细语。
她在说什么?
自然,不会安慰的言语。
她说:“巫女之咒,这一世,你绝无解开的可能。”
“这咒术,是我族中极之高段的巫术,除了深厚巫力施为之外,更需以巫族中人特有的灵血作引。要消除这项诅咒,除非有比施术人巫力更高、灵血更纯的破解者,对你施展我巫族的不传之秘‘净化之吻’,方可有望解去。”
她冷冷的瞅着我,很平淡的说:“好教仙子得知,师父已死,现在巫族全族,再无人的灵血有我之纯……”
巫后死了?
我心中一痛,霍然抬头望向姬艳。
巫后最后一次出现,是正准备下到虫谷。
难道,虫谷之中竟真的那般凶险,巫后有避毒的宝珠也不能幸免?
她眼中,掠过一丝悲痛与愤懑的神sè,一咬下唇:“没错,师父是死了。长老她们巫力较我深厚,可是她们之中灵血品级最高的,也仅有三品,远不及我五品灵血之纯。是以你纵是去求她们,也绝无可能解开你的禁咒。”
巫后死了……
她……可是死在虫谷?
若是死在虫谷……
那么,仓促间跌落谷底的岳引,岂非更加……没有希望了……
其实,这些rì子以来,悲痛之外,我对岳引的生死,仍然残存着一丝渺茫的希望。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亲眼看到岳引的尸体,总觉得他也许……也许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可是此刻,我突然绝望到了极处。最后那一丝渺茫的希望也如柔丝一般,被风轻轻一吹,便零落飘散了……
我狠狠的咬紧下唇,木然的听姬艳说下去。
“况且师父的巫后之位,现已由我接任。我此间事情一了,自然会*颁下严令,你——将是我巫族公敌,你最好埋名隐姓,不要出现在我巫族人面前……更不要妄图去说动长老,例如让她们对我施压,要我替你解咒之类。”
“无论何种情形……纵是死,我也决计不会替你解咒!”
“我要你,余生都在寂寞孤苦中渡过……如此或可稍偿蔚大哥对你所做的一切。”
她漆黑的眼珠定定的望着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脸上,突然流露出极深切的怀缅之sè。
跟着,她的视线转向我,整张面孔变得冰冷:“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这……算是我对你的忠告吧。言尽于此。”
说话间,我与她已走近骆驼群。姬艳又拿着她的巫杖施了一个什么巫术,看守骆驼群的几名士兵纷纷晕去。
我心中一噤,扑上去探他们的鼻息。姬艳在我身后冷冷的出声:“放心,他们此刻还没有死。”
她跟着叱我:“还不走?是不是想他们尸横就地才肯死心?”
我咬牙,爬到一只骆驼的背上,伸手挽过缰绳。
骆驼非常温顺,顺从的转过身子,向绿洲的外围蹒跚而行。
我怅然回望,凝视着来时的方向,那里,是我最深爱的人,长眠之所。
而我,却不得不走……
不得……不走……
“还不走?”姬艳冷喝。
劈头,她掷过来一只皮制水囊。“这是水。”
“还有食物。”她又掷过一个搭裢。
我机械的接了过来,怔怔的看向她。
她的面孔,仍维持着冷冰神态。
“不必吃惊,我……只是不想你死太快。”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森然可怖:“你若死得太快,岂非太过便宜了你?你可别忘了答应过蔚大哥,绝不可以自己寻死。”
“而且,纵是要死……也决不许回来这里!”她低声的说,一字一句,在静夜里却听得分外惊心:“纵是让我发现你又回来这里……纵使回来的只是你的尸体,我也会把小贺、杨槢、长海……凡是同你有点交情的人,统统都不留痕迹的杀死!”
她是疯了,或是虚言恐吓我?
我小心的打量她。
她美丽的脸,微微的扭曲,一脸的狠绝:“马上走!走!你不配留在蔚大哥身边!给我滚!”
我只觉毛骨悚然,片刻不敢停留的一抖缰绳,骆驼迈着小碎步向沙漠之中小跑前进。
有人在问:“谁?”
声音嘎然而止。
是被姬艳封了口吧?
我头也不回的策着骆驼冲进黑夜中的沙漠。
姬艳已是疯了!
再不走,我会害更多人!
我……走!
肝肠寸断,也只有走……
万般不舍,却不敢逗留……
我在驼背上凄怆的回首,冷冷夜风中,那深黑的树影,伴着一弯残月,那样凄清。
别了,我的爱人……
别了,阿里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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