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传奇（1 / 1）

() 在那个寒冷的冬夜，在一切结束之前，母亲就带我回到了她的小屋，我在母亲的身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而后院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伴随着老太爷过世，有关葬礼的一切事情就忙碌起来。前面我曾经猜测当时是放假，但第二天发生的事情推翻了我的想法。因为在第二天，母亲又开始上课了。她的那个班，有一排窗子正好可以望到后院。因为老太爷的噩耗已经传来，母亲虽然是唯物主义者，但她也是农村长大的，心中总有一些不放心的地方，再加上我也没有人照看，所以上课的时候将我也带到了班上。整整一个早上，我都看着那些学生神情怪怪地不时看向后院。

大约在这天中午的时候，父亲到学校来了。我似乎听到父母说，要把我送到外婆家去。对此我当然没有异议，毕竟我也想念外公和外婆家。于是在那天下午，父亲背着我踏上了归途。至今我还清晰记得，父亲背着我走在小溪边的情形。小溪边是一些水田，水田里原本种着稻子，但秋天的时候已经收掉了，所以现在的水田里只有水，还有一些稻茬。我看到水田上面有一种漂亮的小鸟在飞，于是我提出让父亲给我捉一个玩。而父亲的回答是，小孩子不能玩鸟，要不然长大了写字的时候手会抖。

记忆之中，从那时开始，我应该就彻底告别了这个乡村小学。此后，只有到周末的时候，我才能看到母亲。而看到父亲的时候就更少了。那时候父亲应该在读书。

在我两岁的时候，高考恢复，父亲去参加了高考，最终考上了师范学院的“中专班”。对于父亲的高考，据说有很多曲折的故事，“中专班”就是这故事中的一个组成部分。而要从最早的时候开始讲，则还要上溯到推荐上大学的时候。但故事如果要更往前推，则要上溯到父亲当兵甚至读书的时候。而要彻底讲清楚父亲的来龙去脉，最早还要上溯到比前面提到的那个悲剧更加惊心动魄也更加悲剧的事件。而在事件发生的时候，正是父亲的童年。所以故事可以从父亲的童年说起了。

在我幼年生活的地方，我曾经是一个传说。但父亲则是一个更早的传说。我的传说主要依赖于我的轶闻，带着浓厚的后现代大**丝印记。而父亲的传说则充满了浓厚的真正的传奇sè彩。父亲是一个差点“工农商学兵”占齐了的人，如果他当初选择到克拉玛依去的话。但尽管他没有去克拉玛依，他依然占尽了“农商学兵”，从某种程度上说，比那些上山下乡的知青还更有故事。但在他的时代里，这样的故事有很多，不见得父亲有多传奇。虽然父亲的传奇跟他的经历息息相关，但更多则源自于他的“神奇”。在这一点上面，我们父子俩倒是有点相像。

今天下午我、老婆和老妈带着儿子去游泳了。我已经十年没有游泳，老婆不会游，儿子更不会。老妈倒是会，但上了年纪，所以只是站在游泳池边上帮我们看衣物，顺便监控一下我们三个人的安全。最终我多多少少找到了一些游泳的感觉，而老婆和儿子都用了救生圈，又有我和老妈在岸上水中的全方位监控，玩得比较尽兴，也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只是回家的时候，发现手机不在我的兜里，让我们大家忙乱了一阵。最终找到在家里打牌的父亲帮忙，才发现我的手机依然放在家里。而我也终于想起出门的时候我就怕手机弄丢了，所以干脆就没有带。

说到这个小插曲，是因为在父亲的传奇中，很大部分就是跟游泳有关的。用父亲的说法，他在游泳这件事上面曾经经历过生死，所以是在阳间和yīn间走过的人。而父亲第一次经历生死，就大约是在六岁的时候。当时他跟着一大批人在堰塘里游泳，那时候在农村，没有救生圈，而他第一次下水，根本就找不到东南西北，在一次手忙脚乱之中，没有抓住堰塘上的一株小草，于是就沉到水里去了。眼看着父亲的小命就要丢掉，连带着今天给你们讲故事的人也将从此不会诞生的时候，一双大手抓住了父亲的头发。这个人在族中跟父亲同辈，但当时大约已经有十来岁，所以能够将父亲救上来。

根据农村里通常的方法，他们将父亲倒提着晃悠着，不久之后，水就从父亲的肚子里倒了出来。但这时候的父亲已经手脚冰凉。大家断定，水能够倒出来就说明还有救。至于冰凉的手脚，可以依靠烤火，把体温提起来。也不知道是爷爷还是nǎinǎi抱住父亲，大家就七手八脚过来生火，熊熊的篝火燃烧起来，也不知道烤了多少时候，父亲活了。

父亲能够活下来，对于爷爷和nǎinǎi来说，当然是欣喜若狂。但更加欣喜若狂的，应该是父亲的爷爷，我的曾祖父。曾祖父是在父亲十来岁的时候去世的，所以我没有见过。但我从父亲的嘴里，知道父亲对于曾祖父的意义。曾祖父往前三辈，都是单传，也就是传说中的“三世单传”。不过在曾祖父这一辈，我们家的香火似乎旺了一些，因为曾祖父还有一个哥哥。不过我们家的香火并没有因为这一辈出了兄弟俩而旺起来。曾祖父的哥哥迷上了神棍，成为我们那一带的大端公。也许是为了修道的原因吧，大曾祖父此后没有留下后代。所以传下香火的责任就落到了曾祖父的头上。

曾祖父受到大曾祖父的影响，也学了一些神棍的东西。不过曾祖父似乎更愿意尽到传香火的责任，所以曾祖父终究生下了nǎinǎi。但在nǎinǎi以外，曾祖父没有留下其他的后代。这中间也有可能是因为曾祖母死得早的关系。由此可以想见，曾祖父有可能是一个重情的人。因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三代单传的家庭，他又没有男丁为后代，按照通常的情形，他应该续弦才是。而既然他没有续弦，极有可能是因为对曾祖母用情太深，所以不愿续弦了。但也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跟大曾祖父一样，也想去修道。事实上大曾祖父应该还死在曾祖父的前面，所以在修道上面应该不是太靠谱，所以还是曾祖父重情的可能xìng更大。

如此一来，我们家的情形就更加严重了。此前三世单传，毕竟还有一个男丁。到曾祖父这一辈，昙花一现的希望之后，却只留下了一个女儿，就连这个单传也没有。

曾祖父生活在农村，实际上当时无论生活在城市还是农村，曾祖父都会做出相同的选择，也就是找一个上门女婿。这个上门女婿就是我爷爷。“我爷爷”这三个字近来应该非常流行。因为莫言获取了诺贝尔奖，而莫言的中，最重要的男主角就是“我爷爷”。事实上我爷爷在此后的故事中也非常重要，当然，仅仅是在此刻的故事中重要，在整个故事中还是跑龙套的。

说到爷爷，就要说到爷爷娘家。爷爷娘家是当时的袍哥大族，爷爷娘家的曾祖母据说是当地的袍哥首领。按照时间来计算，那边曾祖母最为风光的时候，应该是清朝灭亡前后。那时候整个中国都处于混乱之中，而作为袍哥世家，自然也逃不开这种动荡。直接的后果就是，作为袍哥世家的爷爷娘家，此后付出了一个儿子被杀，另外一个儿子被抓走壮丁的沉痛代价。

在我爷爷做上门女婿的时候，他的弟弟还没有被抓壮丁，但他的大哥，也就是真正的大爷爷已经在动荡中失去了生命。真正的大爷爷据说是被官府杀掉的，也就是说，当时袍哥跟官府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最终导致大爷爷这个袍哥大佬被官府杀掉。大爷爷的尸体被杀后被扔在了河坝里，而他被收葬之后，似乎爷爷娘家从此就退出了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