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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真正的烈士(1 / 1)

() 思依武斗,流血遍野。参与武斗的黄派勇士,很多人尸骨无存,也不知道胡乱把他们埋在了哪里。就连取胜的红派,损失也是非常惨痛的,由于他们是胜利者,所有的牺牲者都堂而皇之埋在了市中心的人民广场。改革开放后,无论是红派还是黄派,都被打入了历史的另册,这些红派勇士的尸骨就不适合再留在人民广场了,于是集体被迁到了山上。今天,在这些红派勇士重新埋骨的地方,矗立起一片别墅区,他们的最后存身之地也没有了。

我有两个父辈,曾经是那时候的黄派。他曾经亲身参与了思依武斗。在战争的结果无可挽回的时候,他们都选择了离开战场。尽管他们当时未必在一起,但在逃亡的路上,他们都提起了那时的包谷地。正是在包谷地的掩护之下,他们成功逃脱了红派的追杀,最终活到了今天。所以那时候的武斗应该发生在夏天,正是包谷成熟的时候,才有那么高的高度,可以掩护他们。

其中一个父辈,在那场战争中腿被打瘸了。后来他做到了父母所在学校的校长,再后来还做到了当地教委派出的办公室的主任。退休后在前几年遭遇了一次车祸,脑袋上被撞了很大一个坑,但又一次活过来了,前不久父母还见到过他,相互在一起吹牛冲壳子,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其实他应该是历经生死,所以生活非常积极。我在读高中的时候,曾经在教办搭伙,那时候他还是校长,但每次开会吃饭的时候,就数他的声音最大,天南海北到处瞎吹一气。大约在他四十五岁那年,教办组织教师学习摄影,他还专门自己报名来学。而那个学校,也是在他的带领之下,虽然只是一个乡中学,却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名校。

另外那个父辈则是我的第一个英语老师。他是从城里下乡来教书的,学历应该比较高。今天以我外语本科毕业的眼光来看,他给我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英语的发音非常准。他的年龄应该比校长和父亲大了十五岁以上,在我上初二的时候就退休了。可能也是参加过武斗的关系,他的脾气也很活泼开朗,但脾气也很大,有时候发脾气让人很害怕。对他的经典记忆,就是喝酒之后,指着一只到处乱飞的母鸡,连说三声“hen”。而说话的声音和表情,跟儿子今天玩得最high的时候并无二致。还有一个经典记忆,就是碰到错得太离谱的发言的时候,会说发言的人“打狗屁狗打屁打屁狗”。而上初中的第一天,他给我们上第一堂的英语课的时候,首先是给我们介绍,学了英语将来就可以看懂英文资料,还可以当翻译。说这些的时候,他坐在那里非常轻松,脸带微笑,胸有成竹,就仿佛五十个未来的翻译即将呼之yù出一般。

跟这两个父辈一样,父亲在那时候脑子一热,也参加了人人喊打的黄派。他虽然没有参加思依武斗,但却也因为黄派在思依武斗的失败而受到了冲击。据说当时整个公社都在通缉他,但后来似乎也没有拿他怎样。我想那时候红派是一个现实主义的造反派,红派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打倒黄派,而是为了不让黄派打倒更多的人。如果不是黄派要挑起武斗,恐怕思依武斗的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多年以来,我越来越觉得,红派在那个历史时刻,做出了正确的选择,红派的烈士是真正的烈士。所以作为黄派的父亲在黄派覆灭之后,依旧能够活蹦乱跳地活着,后来还参了军,也就不足为怪了。

对于这一点,是有历史作为佐证的。伴随着武斗被全面禁止,造反的目标也转移到“五类分子”头上。尽管zhèng fǔ也受到冲击,但当时的干部在被群众“改造”中,并没有吃多少苦。甚至很多五类分子,也得到了淳朴民众的呵护。

这中间最典型的事件,就是当时的县委书记,在被改造的十几年中间,一直得到当地群众的保护,没有受到多少冲击。后来这个县委书记一直从地委书记做到省委书记,还做到了zhōng yāng的政协副主席。当初帮过他的那些淳朴乡民,都受到了他的报答。

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红派本就是为了维持秩序而诞生的。那些为民办事的干部,一开始就受到了红派的坚强保护。而当黄派覆灭之后,红派就成了这个县唯一的造反派。那些黄派不被秋后算账就要烧高香了。在这种情况下,一切当地的造反事宜,当然就完全按照红派的节奏在走。干部是肯定不会吃大亏的,就算要吃一些小亏,那也肯定是有分寸的。当然,也少不了有很多人坐飞机什么的,批斗会天天都会有,被批斗的人也很多,但被斗死的人很少。

几年前,我曾在街上看到了一个父母认识的老头,他本是一个教师。风暴到来的时候,他的老婆跟他划清关系走了,而他自己则成了被批斗的常客。每当批斗的时候,他都很配合,人家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当然,贫下中农问的问题不会是什么机密大事,一般都是让他认罪配合。这些话说了也不犯罪,只是对自己委屈一些。所以每一场批斗下来,因为他的配合,都很少有人下狠手。每当吃饭的时候,煮饭的厨子都是先把他臭骂一顿,然后给他一大碗饭,比谁都舀的多。有一天,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是某些在革委会担任要职的人想要让这些五类分子活得更加不舒服一些,这个人被关到了柴房里。半夜里,尿急不能出来,就拉在了柴房里。把厨子气得拿着扫把到处找他。但吃饭的时候,还是照例把他臭骂一顿,然后给他舀一大碗饭。

成功地活过了几年时间之后,风暴结束了。这个老师继续做他的老师。老婆回来找他,他又跟老婆和好如初。他一直活到了二十一世纪,大约在我看见他的第二年或者第三年去世的。死的时候应该在九十岁左右。

但无论如何,那个年代里还是有人死掉的。之所以有人死掉,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造反派最终被秩序化了。所以红派作为一个整体的作用逐渐被磨蚀了。再加上权力终究会腐化一些人,他们要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没有人能找天老爷说理去。但红派作为当时的一道风景是不容抹杀的。他们的影响力深入了当地的每一个角落,在一定程度上为这片土地持之以恒地保存着元气。

这中间就有一些当年从chóng qìng下乡的知青,多年以后依然回到这片土地,感谢那些当年呵护他们的人们。chóng qìng知青给他们插队的地方带来了资金和技术,现在这些地方都蓬勃发展起来。

不过在当时,作为黄派的父亲,虽然受到了红派的优待,却终究惶惶不可终rì。他知道这个时代是一个疾风骤雨的时代,躲开这个暴风雨的中心,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离开。

很快这一年有人来征兵,父亲就去应征。父亲的年龄当时已经二十二岁,超过了服役的年龄。但父亲的身高和父亲的诚心打动了征兵者,于是父亲拥有了一生中的第四个角sè,成了一个兵。当时二爸也一起去征兵,相对于父亲,他的年龄正好。但爷爷nǎinǎi觉得家里只能走一个,还需要一个在家里,而父亲当时的情况着实凶险,于是二爸只好郁闷地再次给父亲让路,自己留在了家里。

也正是这次征兵,让父亲能够续写他的传奇。他进入了一个刚刚出产了英雄的连队,并在这个连队里续写了英雄的故事。他在平凡中让自己闪光,又在命运中看见光芒已经暗淡。最终他不得不离开了那个给他回忆的地方,回到了故乡。在不屈中,他被命运雕刻。但当雕塑完成的时候,他却毁掉了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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