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七零八落（1 / 1）

() 每一个真正的英雄都不会盼望自己死掉。如果能够不死，英雄宁愿做一个平凡的**丝，淹没在人类的**大海中。正是不得不做出选择的英雄，才是真英雄。所以成天盼望着天上掉下一个机会让自己成为英雄的，绝不是真英雄。英雄只是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合适的环境中做了最合适的事情。盼望着被别人崇拜的，绝不是真英雄。只有努力让自己崇拜的人，才是真英雄。无论雷锋还是刘英俊，都是这样的英雄。雷锋看上去高大，其实他的境界很容易达到。因为《雷锋rì记》只是一部非常有高度的文学作品。人不是生活在文学之中，文学只是一种表达。雷锋并不想用他的rì记来拔高自己，只是做好了他自己。膜拜雷锋的人绝不会成为真英雄，因为他们缺乏了一个关键的环节，那就是膜拜心目中的自己。而这种高难度的技术活，往往只有**丝才能干成。

父亲作为一个敬业的**丝，参军的原因之一恰恰是怕死。害怕红派清算他而死掉，于是他当兵走了。这个共和国战争个人三等功的获取者，当兵的理由就是如此简单。但尽管如此，他还是在他的军旅生涯中经受了磨练，从高大威猛的小伙子变成了三级伤残。回来的时候，除了腿还是好的，上半身差不多已经全部被搞定了。

从父亲那时候的照片看来，不仅他在四川人中个子高，其实在部队里的个子也高。正因为如此，他成了排头兵。所有列队的照片，他都站在第一位。照片中，完全看不到他作为一个**丝的痕迹，而是一种标准的军人造型。

根据父亲后来的叙述，以及从那个退休高干叔叔那里得到的情报，父亲在战争的时候，应该是炊事班长。不过父亲说，在进炊事班之前，他曾经在刘英俊那个班呆过。他是刘英俊牺牲后才到的，所以刚好跟英雄擦肩而过。但后来他自己也做了英雄。

小时候曾经看到过父亲的伤残军人证。当时的父亲，虽然经常生病，但还看不出他哪里伤残。唯一算得上伤残的，是他的牙齿一直吊了二十年都没有掉。当时我以为这也算伤残。说起来根据父亲的说法，他的牙齿也是有故事的，有一次炮车从坡上往下滑，他跑上去扛住炮车，一不小心两颗门牙就被碰掉了。但两颗门牙也是**丝，跟父亲的感情非常好，虽然掉得只剩两根筋，就是不完全掉下来，一直陪了父亲二十多年。

而后来听到旁人叙述父亲的故事，我才知道牙齿掉了应该不算伤残，真正的伤残还是在父亲的腰伤。但腰伤的来源在哪里，就不是很清楚了。不过我想跟战争一定有关。

父亲不仅有腰伤，还有支气管炎，每到冬天，非常寒冷的时候，他就咳嗽，一咳就不可收拾。这也是我说他上半身基本上都被搞定了的原因，头颈躯干都留下了痕迹，只有四肢还完好如初。真正破解父亲伤残军人证的谜团的，还是母亲讲到的一件事情。父亲的一个战友从部队上回来，看到母亲之后，感慨良多。他没有想到父亲居然还结婚了。根据他的说法，父亲当时的腰伤，已经差不多让父亲上半身不遂了。至于父亲为什么会有这样严重的腰伤，至今还是一个谜。不过我想，应该跟支气管炎一样，与东北严峻的气候有关。而在严峻的气候之中，父亲既然明知道会受伤，居然还就受伤了，这只能有一个解释，应该与战争有关。而父亲之所以不费一枪一炮荣获个人三等功，也应该同样跟他的腰伤有关。

而父亲荣立个人三等功，跟他的身份应该也有关。炊事班相当于连队的后勤部，是连队在作战中战斗力能够得到保障的重要环节。作为炊事班长的他，应该在作战中顺利地保障了全连的食物供应。而因为作战的需要，他们的连队应该是在白雪皑皑的旷野里作战。作为纬度跟漠河差不多的珍宝岛，作战大概是在深冬的时候，气温也一定非常低。那边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挑起战争，恐怕也有利用气候的因素在内。传说中，只要在旷野里暴露一晚上，基本上人就被冻死了，单单靠衣服取暖是不行的。至于当时这个困难是如何克服的，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据说那个侦察排长叔叔曾经带着侦察排夜里出去侦察过，应该还是有克服困难的秘诀的。而当时整个部队，似乎也就父亲的腰伤比较严重一些，更说明克服困难的普遍成功率。而父亲在这种情况下还冻伤了腰，同时落下支气管炎，应该还有另外的故事。

但故事已经被尘封，父亲从来没有提到那些事。至今他的伤残还是一个秘密。而母亲也是从他战友嘴里，才能得到这些零星的信息。而在母亲提到这些事之后，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提到他如何养病，部队如何让他当司务长，也就是《士兵突击》里面伍六一不愿意当的那个官。他又如何在司务长做了几年之后退伍了。

父亲是家里唯一的党员。而他入党的时间，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叫做“七零八落”，也就是七零年八月六rì，战争结束近半年之后。能够顺利入党的原因，恐怕也跟他的个人三等功有关。而似乎在那时候，他还有提干的机会。从这个角度来说的话，他的伤又好像不是战争中落下的。应该还有其他的故事。

而说到提干，“七零八落”就一语成谶了。战争让父亲脱颖而出，也给了他在军队中迈步向前的机会。但事情依旧坏在爷爷吃的那两年牢饭。差不多板上钉钉的提干，因为这个原因，又黄了。部队里调查家庭出身的调查员调查了父亲的档案之后，直接让父亲在部队里进步的梦想破灭了。但也有另外一种版本的故事，是说父亲正要提干的时候，就发生了某元帅出逃的事件，而他们的首长跟某元帅是站在一起的。于是所有的部队都暂时停止提干。

无论是哪个原因，这一次提干对父亲的打击都是惨痛的。高考被扼杀在摇篮里的痛苦，原本已经结痂，现在伤疤又被揭开了。写到这里，我不禁又想起了女六十一号那迷茫的目光。

至此，父亲在部队里最后的故事就剩下他的伤病了。从一个伤残老兵，到现在差不多跟正常人一样，这是有原因的。他的战友之所以惊叹，就是因为结婚意味着要干一种体力活，这种对腰力要求非常高的体力活如果不能干，今天也不会有一个作者给大家写这本书。一个拿到残废军人证的老兵，而且是因为腰伤拿到证的，却能够顺利结婚，还生下一个作者给大家写书，这件事本来就是一个传奇。

不过对于这个传奇，我倒不感到惊讶。因为父亲在回来之后，偶尔会给别人做针灸治疗。父亲给别人做针灸治疗，真的是偶尔，偶尔到很少人知道他有这门绝技。但凡被他治疗过的，据说都恢复顺利。最近的一次是给我岳父治疗中风，现在岳父已经能够自己干活了，虽然还是不大利落，但效果是明显的。父亲给岳父治疗过两次，第一次是岳父到处病急乱投医，结果效果并不是太明显。第二次岳父只让父亲治，结果似乎效果比较好。

所以对于父亲严重的腰伤能够治好，应该是针灸的作用。为了自己的将来，父亲学习了针灸，并自己把自己的腰伤治了个七七八八。后来，他又用学到的针灸技能，治好了其他一些人的病。这个故事就合情合理了。不过父亲这个绝技很少用，因为他终究没有想到，他可以成为一个医生，所以也从来没有往这个方向发展。所以也就没有正式行医资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