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李沐风不禁暗中自责:怎的如此出言不慎,不经意间就露了锋芒?不过他反应极快,立刻笑应道:“状元公莫不是手痒,也要参上一局?”
许且略一皱眉,心头稍感不快,淡淡笑道:“我却不懂这些。只是听闻郑兄高论,心中佩服的很。”
“这个么?”李沐风恍然道:“不过是从一本闲书上读到过,记得还有两句:赵壹之后,数不过三,李牧之男,岂何书姓?”
许且旁边一人笑道:“这书我便未曾读过,郑兄可谓是博学广闻了。”此人正是当初和顾承恩同住的李贤,他性情随和,就借着话打开了圆场。
“是了。”又一人冷笑道:“别的怕还平常,唯在这闲书上,定是下过几番功夫的。”
说这番话的,叫做刘锐,人如其名,言语十分尖刻。适才出言讽刺宋明康的便是此人,如今又把矛头指向了李沐风。这番话的意思,明显在讥笑他不务正业。
“呦,我却不懂了,”石玉仙突然格格一笑,插话道:“这读闲书的,不也读出个进士来嘛?”
石玉仙话里有话,明着是打圆场,暗含的意思是:你这不读闲书的,也不过是个进士,又不是什么状元榜眼探花了。
吃青楼这碗饭的,按道理本不该得罪客人,只是石玉仙素有侠义心肠,又极看不惯刘锐的为人,便忍不住出言相讥。
刘锐登时变了脸,只是当着众人不好发作,便冷冷道:“花魁这般相帮,想是看上郑大少了?不错,他家里有的是银钱,倒要贺喜石娘子终身有托。”
石玉仙一听,便掩口笑道:“刘公子一句话,当真惊醒梦中人。烦劳刘公子好人做到底,且当上一回媒人罢!”
众人闻言轰笑,纷纷要刘锐去作媒。李沐风和石玉仙这两个当事人神态自若,倒把刘锐弄得颇为尴尬。取笑了一阵,终于有人圆场道:“刘兄,若斗机锋,你可不是石花魁的对手,还是早早偃旗息鼓的好。”刘锐自然不好和石玉仙计较,只得讪讪应了,却把“郑群玉”记恨在心。
他不再和石玉仙纠缠,却小声道:“不过是个榜底罢了……”
榜底便是最后一名。郑群玉这个名字,正是书在榜文的最低处,其后再无旁人。名次还在他后面的,只好回去再等一年。这和那“名落孙山”的典故,倒是异曲同工。若此时他能说上一句:“进士尽处是群玉,贤郎更在群玉外”的话,怕是“名落孙山”这个成语,就要变成“名落群玉”了。
谁知李沐风端着酒杯喝了一口,朦胧着醉眼道:“榜底嘛?嗯,不期孔尚书,今年倒排榜也……”
此言一出,举座皆愕。倒排榜?莫非你郑群玉该是第一,状元许且反是榜底了?刘覃离他最近,看他一副醉醺醺的模样,终于明白这个郑大少是喝醉了,才出言荒诞不经。忙笑着遮掩道:“郑兄醉了!石娘子,你且扶他去里间躺躺。”石玉仙赶忙过来搀扶,李沐风借机踉跄而出。这一折腾,许且早把邀他叙谈一事扔到一边,又和众人劝起酒来。
李沐风有心装醉,便将整个身子靠到了石玉仙肩上,任由她扶了出去。里间是个单独的小屋,摆了张花雕木床,床头一侧有个乌木妆台,显见是配套打制的。石玉仙将他扶到床上,门一关,外面笑闹之声登时小了,仿佛换了天地。
石玉仙拍拍手笑道:“行啦,起来起来,还没装够?”
李沐风把眼睛眯成一道缝,隐约见石玉仙正站在他面前,脸上满是戏谑的笑容。犹如作弊当场被人抓到,他尴尬的笑了笑,扶着头坐了起来,“确实有些醉了,头痛得紧。”
“那是自然的。”石玉仙曼妙的旋了下身子,坐在梳妆台前,对这一面海马葡萄铜镜理了理发鬓,道:“遇到刘公子那样的人物,自然头痛得紧。跑来躲躲,也是该的。”
李沐风闻言松了口气,一个翻身坐起来,笑道:“石娘子怎么看出我是装的?”
“全因公子是个怜香惜玉的人。”石玉仙回眸一笑,带了千般妩媚,“当真喝醉了的,哪像公子那样的轻法?”
“石娘子可别这样看我,你这双眸子当真勾魂。”李沐风笑着应付,心中却道:是了,自己适才靠在她肩上,竟不敢太过用力,由此便露了马脚。
“公子说笑了,还当真怕我不成?你这双眼睛,我倒是第一次见到。”石玉仙施施然走过来,在床边坐下。
“哦?我的眼睛怎的了?”
“别的男人看我,可不是这般神情。”石玉仙认真的看着他,道:“公子看似放浪,实则是个再正经不过的人。”
“这可真真是个笑话!石娘子出去打听打听,谁不知我郑家大少是何等样人?”李沐风大笑起来。
“人言未可尽信,再者,想必公子还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李沐风收住了笑,上下打量着石玉仙。暗忖:这女子好毒的眼睛!心思之细,简直要赛过那钱守节!莫不是别有来路?再一转念,便又放下了心。想石玉仙混迹青楼多年,迎来送往,阅人多矣,加上心思灵巧,自然炼就了一双慧眼。若只讲观人之术,便是那老于宦海之辈,也未必胜过她去!
想通这一节,李沐风便拿定了主意,只跟她打混。当下笑道:“石娘子好一双慧目!不过我郑某之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个自然,况且,也是我们这行的规矩……”石玉仙正说着,突然门嘎的一声开了,顾况推门而入,睁着眼睛看他们。
石玉仙一看是他,呸了一声,笑道:“这门你也闯得?也不怕见到什么不该看得东西?”
“无妨。”顾况一副皮沓相,笑道:“我家公子这事,我见得多了,也不差加上一回。”
李沐风闻言一愣,笑骂道:“越来越没规矩!”心中却暗道:顾况当真愈加沉稳达练了。
石玉仙咯咯笑了起来,过会才道:“你们主仆倒都是妙人!”
李沐风又道:“你来做什么了?”
顾况躬身回道:“公子,外面都要散了,他们让我来看看您好些了没有。”
石玉仙“哦”了一声,笑道:“那个要做媒的怎么不亲来问问?”
李沐风没理会,只朝顾况道:“你便说我好些了,只是头痛。”
顾况应了声,转身出去了。过了会儿,有人在门外咳了声,推门而入,却是何士参。他见李沐风正歪在床头,便笑着道:“郑公子,要不要紧?”
李沐风摆摆手,懒洋洋地笑道:“倒是不打紧,只是酒喝多了,便是面对天仙也浑浑噩噩,享受不到那温柔滋味。”
石玉仙笑道:“敢情郑公子这是夸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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