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才散,房玄龄只带了两个从人,随孔孟生奔赴礼部尚书府..26dd.cn说是商谈今年科考的事情,再顺便品一品新茶,房玄龄只是不信。两人素无交情,依着孔孟生的怪癖性子,断不会如此。那么,他定是另有事情了。房玄龄心中想着,也不说破,只是不紧不慢地驭马跟着后面。
一阵清风拂过,吹面不寒,舒爽的如同细滑的丝绢扫过面庞,暖融融的直要把人熏醉。几条柳丝掠过面颊,他眯起了眼睛,明媚的春光未免太过刺目。而骤然领略到袭人的春意,也让他有些不大适应了。
春天了吗?房玄龄好像刚刚发现。平日想的太多,思的太苦,竟无暇顾及周遭的变化,只有今日,以另一种心情审视世界,春天才猛然撞进视野里。
看到这大好春时,他知道自己确实老了。平日殚精竭虑,操劳过度,早早的摧垮了他的身体。近些日子,他觉得上马都有些费力,或许,真的已经时日无多了?
要是自己倒下了,那朝局该怎么办?太子、二皇子、燕王、吴王,甚至李靖,这些人的名字迅速从心头闪过,然后相互交织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网,令房玄龄心中一阵烦躁。那时,天下的百姓又该受苦了吧?
不知不觉间,尚书府已然到了,两人下了马,早有人过来将马牵去,孔孟生在前面引着路,一边笑道:“房相见过今年这班进士了,不知心下如何?”
房玄龄笑道:“个个不凡,将来都是国之栋梁啊。特别是那个状元许且,果然名不虚传。”
孔孟生呵呵一笑,道:“论才学么,他自然算好的了。不过,我知道一人,许且跟他比起来,也不过萤火之辉。”
“哦?”房玄龄大为惊讶,道:“有这等人才,若有缘分,定要见上一见!”
孔孟生一笑,颇为诡谲,道:“自然有缘的很,今日,我便给房相引见一番。”
“怎么?”房玄龄已然随他走进了中庭,听到这话,突然停住了脚步,略显不悦道:“孔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房玄龄听这话的意思,以为孔孟生想为某人疏通关系,白衣入朝。若单只为这件事将他诳来,未免太过儿戏了,况且自己身为一国之相,在这等需要避嫌的事情上,岂能随便落人口实?
孔孟生摆摆手,笑道:“房相错会了。说来此人,还是房相的旧识。”
房玄龄越发疑惑。确实,无论他如何揣测,也不敢相信孔孟生竟如此大胆妄为。此时,他只有既来之,则安之,姑且看看孔孟生耍的什么把戏。
房玄龄跟随孔孟生迈步进了前厅,里面空荡荡并无一人,晨光斜射,将半扇窗棱映在地下,却愈显四周静匿清冷。房玄龄四下打量,这厅中确实空无一人,按道理,这里该有下人侍立才对。
孔孟生没有理会房玄龄责问的目光,他笑吟吟地推开侧面的一扇小门,回身道:“房相,请入内厅一叙。”
房玄龄见他搞得如此神秘,愈发的不解,也愈发的好奇。理智告诉他,应该回身便走。君子不立危墙,此等事情离得越远越好。可既然到了这,再转身回去,也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正犹豫间,忽听里面有人朗声笑道:“房相,当真多年不见了,何不进来一叙?”
听了这声音,房玄龄突然愣住了。他觉得这声音无比熟悉,可一时间偏偏想不起是谁。他迈步朝里走去,只见小厅内坐着一名年轻公子,宽袍浅带,衣饰华贵。手中正持着一只白瓷茶盏,朝他淡淡的笑着。
“燕王?”房玄龄大吃一惊,却在一瞬间镇定了下来。他回身瞥了一眼孔孟生,嘿然道:“孔大人好胆气,佩服,佩服。”也不再理他,直接上前给李沐风行了大礼,口中道:“老臣参见燕王。”
“您多礼了。”李沐风站起身,依制还了礼,笑道:“我这几年未曾去府上拜望,还请老师不要见怪。”
李沐风口气一转,连称谓都变了。说起来,他们兄弟四个幼时都随房玄龄读过书,这声老师叫的也不算唐突。房玄龄却警惕的紧,只是道:“不敢。”也不知是在推辞哪个。
李沐风并不在意,淡淡笑道:“老师请坐,说来,也该叙叙旧了。”
这厅房不大,陈设也少,里面只简简单单放了一张条案,两把胡椅,另外就是靠墙的一壁藏书。房玄龄在胡椅上坐了,环视四周,心中冷笑道:好一个密谋的所在!再朝门口看去,孔孟生早已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房子里只剩下两人,一时静悄悄地。房玄龄不说话,李沐风也不急,只是缓缓品着清茶,意态甚为悠闲。过了好半天,房玄龄才轻叹一声,道:“这几年,燕王尚还好么?”
李沐风笑道:“不敢,怎劳老师问起居的?只是有这话,我便心存感激,本来尚还忐忑,只怕老师见到我,就要拿绳子绑了。”
李沐风还能轻松的说笑话,房玄龄却笑不出来。他心中当真是感慨万分,又迷雾重重。燕王竟冒奇险潜入长安,显见有极要紧的事情,而今见,看似又关乎自己。可对方到底什么意思,自己是不是能承担,他心中都没有底。
这位燕王行事向来出人意表,素有妖星之称,他到底想做什么,从来没人能猜得出来。
房玄龄道:“燕王说笑了,老臣可经受不起。只是,不知燕王此次进京,到底为的何事?”
李沐风笑道:“怎么,无事我便不可进京不成?”
房玄龄已然不耐烦和他这里兜圈子,便沉着脸道:“燕王莫不是忘了唐律,番王无旨进京可是大罪!”
李沐风没想到他态度如此冷硬,却也不急,只是慢条斯理的冷笑道:“这话不错,却管我不着。皇上从未下旨外放我去幽州,我不过是让人逼的有家难归罢了。外放既无旨意,我回来偏又要什么旨意不成?”
“再者说,”他顿了顿,瞧着房玄龄的脸色,缓缓道:“如今皇上还能下得旨意吗?”
这是李沐风的试探之言,为的是看看房玄龄的反应,好从其中揣测一二。谁知房玄龄的面色沉静似水,波澜不惊,李沐风无法从中看到任何端倪。
李沐风微感失望,同时也在心中暗暗佩服:不愧是老于宦海的名臣,端的如此老辣!
“实话实说吧。”李沐风知道,对房玄龄再耍什么小聪明毫无必要,恐怕还会被他看轻,便收了适才那副故作轻松的做派,照实讲了起来:“此次关中无故伐我,我却不信是皇上的旨意。另外,二哥遁出长安,恐怕也不是父皇的意思。我猜测……”
“燕王以为皇上驾崩了?”房玄龄接口道。
“难道不是?”李沐风目中精光一闪,看向房玄龄。
房玄龄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若燕王为了此事前来,那就可以回去了。”
李沐风一愣,不解的看着他。
“皇上并未驾崩,否则,太子绝不敢秘不发丧,他第一个就瞒不过我去。”房玄龄皱皱眉,又道:“只是,眼下皇上伤势愈发难以控制,终日昏睡不醒,无法料理国事。”
“我明白了。”李沐风仰身靠在椅背上,目中一片冷然。“挟天子以令诸侯,大哥向来聪明得紧,可惜,可惜……”
他连道了两声可惜,突然问道:“给皇上看病的,都是哪几位太医?”
房玄龄看了他一眼,摇头道:“燕王是在怀疑太子?若无证据,还是不要乱讲的好。”
“我还怀疑做什么?这事情是明摆着的!”李沐风冷笑道:“不错,我确实没证据,却也用不着!这样的事,有了证据又能如何?莫非,老师以为太子做不出么?哼,莫说是他,我们兄弟四个,任谁在京里,也未必不会下手!”
房玄龄默然了。他心里清楚得很,为了皇位,这些皇子们什么做不出来?翻翻史书,父子相残,兄弟反目的事情数不胜数,每位帝王的宝座下若不沾上些亲人的血迹,反倒显得异常突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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