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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2008年，我感觉到，你就要走了

接获她订婚的消息，是在十月的秋天，一天深夜的十二点半。突兀的手机铃声，敲碎了满屋的宁静。在黑暗中，他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接听这通午夜来电。

电话并不是她打来的。而是她的好友。看到显示的来电号码，他已经感觉有事发生。

在电话里，好友询问了他的近况。他依然一边打工，一边维持着写字的习惯。这是他坚持了七年的梦想。他的大多数同龄人，在这样的年纪里，泡吧，玩电游，唱ktv，谈情说爱，五彩斑斓的夜生活。而他每天晚上独坐灯下，陪伴他的只有文字与无边的寂寞。这是那些游走欢场的青年男女，无法想象的。选择不同的路，沿途便会看到不同的风景，不同的承担，收获不同的结局。他相信，上苍有一天会怜悯他的坚持，命运终究会给他一个公正的答案。

几番寒暄，然后好友试探地问他，是否知道她早已在六月订婚的消息。他一脸茫然，头脑里有洁白的闪电迅疾划过。他的声音开始哽咽。好友亦是刚刚收到的消息，扼腕叹息。并且劝他彻底地遗忘，不要再去自欺欺人地幻想。

他没有回答。只是细碎地回忆两人过往的事。八年的时间，遗忘不是一件轻易的事。好友清楚他的固执，亦不再说，只是劝他善待自己。挂断电话之后，他独自坐在黑暗里，早已泪流满面。小声地啜泣。他不想吵醒家里的人。他连疼痛，都需要是隐忍的。

那天晚上，他一夜无眠，坐在窗台前，直到天亮。

几天之后，他无名指上那枚她赠送的银戒指，毫无征兆地断裂。可以让一枚银戒指突然断裂，这并非是偶然发生的意外。冥冥之中，他开始相信宿命的力量。不可逆转，亦不可抗衡。

他把所有的汹涌与绝望，放在他的情节里。文字始终是他的救赎，亦是他最后的皈依。

他做了一个梦。

梦见她来告诉他，她的婚期是1月6日。她将嫁去省城广州，离开这座死气沉沉的小城。那是她惟一去过的地方。那一次，他带着她去。

然后梦境转变。天空下起瓢泼大雨。他坐着长途客车去看她。走进一大片住宅区，穿过喧闹的市集，找到了她新居的住址。他看到了她的母亲，还有两个陌生的老妇。她的爱人带着孩子在旁玩耍。让他意外的，他还看到一个初中的同学。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同学尴尬地微笑着。就这样吧。

旁边还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告诉他。选择的时候，她犹豫了很久，也哭了。陌生的声音。

她不在。只有她不在。最后一面，他见不到她。

他离开了她的家。家人要送他，他婉拒了。从楼梯上狂奔下来，脱去脚上的鞋。那是带她来广州时，他穿的鞋。他把鞋丢进垃圾桶里，光着脚一路狂奔。雨下得好大，他听不见整个世界的声音。穿过人群涌动的集市，穿过住宅楼间的林荫小路。踩着乱石奔跑，扎破了脚心，一路都是血脚印。被雨水迅疾地冲走。

没有方向地奔跑。

雨一直下，没有停息，他已经全身湿透。

跑出住宅区，在他面前的，是一条宽阔的路，可他不知道路该怎么走。他只是静静的站在大雨之中，看着面前的一切，慢慢褪成灰白的颜色。

梦醒的时候，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天空，一点一点地透白。这是他在一周的时间里，第二次梦见她。

他给她发去了短讯。他不想带给她过多的压力与困扰。于是仅有的联络只是偶尔发送的简讯。他是不善言辞的人，只有文字可以让他得心应手。

他说，我感觉到，你就要走了。在梦里，你告诉了我你的婚期。我去找你，可我找不到你。

她的回复非常简短。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就好，没事的。

那个时候，她早已搬去了广州，准备更换当地的手机号码。而她没有打算告诉他。感情的事，长痛不如短痛，简单迅速的了结，看似粗暴，却是最稳妥的。因为只要一丝希望，爱就能够继续生根发芽。仁慈是对彼此的残忍。在这个社会里，爱情不再是婚姻惟一的理由。最稳妥的婚姻是平淡的，安全的，富足的。哪怕少了一点爱。

父母安排这门亲事的时候，虽然她有短暂的犹疑，但最后还是答应了。不是对他的失望，而是对所有的一切都失望。于是她选择了妥协。

对于她的选择，他是没有怨言的。只是埋怨自己，留不住她。

这是一个男人最大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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