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马人
冷杉
1、公主
第一次玩博客第一次去踩别人，踩到的就是公主.我至今都还忘记不了，公主写在博客里的那些忧伤，甚至是绝望的文字。那一夜我通宵将公主的所有文字看完，然后才在晨曦初露的时候接着将公主的相册点开，接着出现在我视线里的是满版的古装照：独倚窗前，眼神飘忽，琴棋书画，亭台楼阁。那时的我一边看一边在想，这哪是一个现实中的人啊！简直就是我儿时的一个梦，一个痴人的梦。
儿时的我看的第一部武打片是根据梁羽生改编的《塞外奇侠》，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开始向往着在大草原上骑马飞驰的生活。向往着身边能有位漂亮的格格或者公主，与我朝夕相处。向往着，每天提一把剑走在大街上，向往着拿一根长箫在自己心爱的姑娘身边悠悠吹奏，然后将自己心爱的姑娘感动得泪流满面。梁羽生是痴人，朝如青丝暮成雪的白发魔女，手握长剑独坐在雪地里静静守候着优昙花开的卓一航，最后背道而驰的杨云聪与哈玛牙……无可厚非那是一个非常感人的故事。
于是在多年以后的现在，在我看到公主的那些文字和公主的那些相片的这个安静的夜晚，我再次将《塞外奇侠》从头到尾地重新看了一遍。之后开始幻想着，能把眼前这位喜欢古典的姑娘带到塞外去，带到大草原去，即使我给她牵马，做他身边的一个牧马人，我也心甘情愿了。
第一次在公主博客里留言：莫名的姑娘，你让我想起了无数的童年时光，想起了古代深居高墙大院的公主……为什么你的文字如此忧伤，如此绝望？在你跟前，我只是一位牧马人，如果愿意，我愿意一辈子都给公主牧马。
公主的回复：谁是谁的公主？谁是谁的牧马人？
接着是每天上网都在用博客和那位画中人般的女子相互交流。直到半年以后，公主突然对我说，牧马人，加我qq吧！不想在博客里聊天了。
把公主的qq加上，公主问我，公子你姓什么？我说我姓朱，也姓祝，因为我爷爷姓祝，我奶奶姓朱。又或者，我本姓是朱，后来家族的人没有文化，把朱字读成祝字也不一定，因为我在我们祝家的家谱上竟然看到了朱元璋的画像。公主听得糊涂了，她说，看不出来，你和我一样，是皇族后裔呢！我是梁家女子，梁，宋齐梁陈的梁。正好，你姓祝，梁家有女初长成，原作梁祝化蝶飞……
后来渐渐对公主的了解多了起来，于是在我或者公主没有时间去上网的时候，我们就天各一方地躺在床上，在一个个漆黑的夜晚，一个个霪雨霏霏的清晨，给彼此一条接着一条的发短信。
from：公主
2008－3－1120：31
牧，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古代吗？因为我不属于职场中的女强人，我喜欢古代的女子可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小可以学习琴棋书画，庭院楼阁缥缈的思绪一静可以一整天。
from：公主
2008－3－200：17
牧，睡了吗？窗外的雨一直都没有停下，心情很不好，今天工作又出错了。你在做什么？在长沙吗？什么时候回来？如果可能，骑上你家的老水牛，请带着梁儿一起去流浪吧。
……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网恋，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后来渐渐知道公主和我在同一座城市，同
一个城区。公主她还告诉我，她现在刚刚毕业，目前暂时在紫桐移动公司上班，但是总是不小心，总是魂不守舍，总是把帐搞错了，于是觉得人生很累，很想找一个人带着她去流浪，去湖南凤凰，去云南大理，去内蒙古大草原，去撒哈拉沙漠。
得知公主和我在同一个城区的那一晚，我兴奋得简直就无法入眠，第二天就动用了我的暴力抢了我同学的自行车，再办理了一张移动卡，开始在南桐区的大街小巷奔跑。每看见一家移动营业厅，就跑进去交五块钱的话费。只为了找到公主，看公主一眼，真的，只是看一眼就够了。我一直都不相信，在我们所生活着的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还能有公主这样的女孩存在。
喜欢古代的公主，喜欢洞箫的公主，喜欢诗词的公主，喜欢樱花的公主。喜欢流浪的公主
不喜欢工作的公主，不喜欢吃饭的公主，不喜欢现实的公主，不喜欢玩耍的公主……
记得公主很喜欢纳兰容若，记得公主很喜欢呼伦贝尔……
记得有一天天空乌云密布，记得有一天狂风大作，记得公主突然给我打电话过来，第一次给我打电话过来。她用美好的声音对我说，牧，又下雨了，寂寞得难受了，真想找一个人来陪伴！
我难过地说，梁儿，你的男朋友呢？可以找他带你出去散散步的。到江边，到公园，到茶楼，到一切温馨浪漫的地方去……
我知道的，我的好梁儿，我的好公主，她是有男朋友的。真的，她的每一篇博文里，都要提到一个男孩子，提到她心里的一道伤，一道绝望，同时渐渐的也成了我心里的一道伤，一道绝望。
公主的博文如下：
又是一年的七月十五了，我不知道自从你走了以后，我自己流了多少泪。我不知道自从你走了以后，我有多少个夜晚曾不断的梦见你，梦见你孤单的身影伫立在我们学校的校门口，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来接我，送我回家。今夜，我告诉过自己的，一定不许流泪，一定。于是我一边给你烧着纸钱，一边面带笑容，和好朋友一起拿生前的你开玩笑……可是最后，我却忍不住，抱头痛哭，泪水如雨点子一样滴落。梦，你给过我承诺的，梦，我曾对你说过的，天地合，乃敢与君诀！梦，我们有着太多的海誓山盟，有着太多的誓言旦旦。太多太多了，而你呢？你这是算什么？我说过的，连就连，谁若提前走，奈何桥上等三年。可梦，三年以后，你还等不到我，我活着，只为了惩罚你，不断的惩罚你，惩罚你对我的背叛，惩罚你的懦弱。三年，真的，你还等不到我，一定等不到……
公主的太多太多文字，给了我太多太多的难过。我不知道梦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梦现在在哪里，更不知道梦在我以牧马人的身份走进公主生活之前，他和公主是个什么样的关系。可以说，自从我第一次看到公主文字的那一个夜晚开始，梦就成了我生命中的一个神秘人。
2、梦中人
公主博文选段：
昨晚我又梦见你了，梦见我们家门前的那些白鹅，它们一只接着一只跳进水里，它们洁白的羽毛拍打起来的水珠溅湿了你的裤腿。而你和我就在门前的那个清澈的池塘边上，那时的我们手里各自拿着一只毛笔，后来我看见你在池塘边的那把石头椅子上轻盈的铺上了一张宣纸，后来你走到了我的身边，温柔的牵住了我的手，将我带到那张宣纸前。梦你说，梁儿，来，我教你写大字……
可是梦里我无论怎么握笔，都将那个大字写不好，毛笔尖上的墨汁还弄坏了那张洁白的宣纸，弄脏了你洁白的衬衣。而等到梦醒的那一刻，我却发现自己紧抓着被子，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梦，你不知道我多么在乎你，在乎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吩咐我做的每一件事。弗洛伊德说梦是一个人愿望的达成。或许是这样的，或许完全相反。因为我忘记不了，梦你曾经多次在我家教我写毛笔字，你教我写的第一个就是大字，横，撇，捺，收笔，顿锋。可是梁儿真的很笨很苯。不过梦你一点都没有生气，不断的教我，不断的将一张张被我弄坏的纸丢进纸篓……今夜，我睡不着了，现在的我，根本不知道是你的离开在折磨着我，还是我用我的冷漠报复着你。
今夜，我穿着你送给我的睡衣，再次走到客厅里去，将悬挂在墙壁上的相夹取下来，然后轻轻用手去触摸你的面庞。妈妈曾多次对我说，把小梦的相片拿出来吧！放在里面不怎么好。我费尽口舌才说服了妈妈，让你的相片原封不动的摆在那里，我还记得，是你亲自把你的相片放进去的。可我不敢告诉爸爸妈妈，我在废寝忘食般的思念着你。我不能告诉，真的不能告诉。
公主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才回答我说，我没有男朋友了，这两年来，我都是一个人独自度过。
我胆怯地问，那么，梁儿，你博客里写的，是哪一位？
公主又一次沉默，之后说，那是我表哥，很疼我很疼我的表哥。真的，只是表哥，因为他走了，所以，只是表哥，在那些承诺都没有兑现之前，永远都是表哥。
公主的声音在电话里战栗着，我知道，电话那边的公主，一定伤心透了，于是就说，梁儿，你不是说很想听我吹箫吗？正好呢，我的一位读者在黄山的山顶上给我买了根洞箫快递过来了，现在正摆在我的书桌上，我可以吹给你听的。只是我没有专门的拜师学过，吹得不是很好听了。
公主说，牧，我听着。可以吹那曲《枉凝眉》吗？我很喜欢的曲子。
我说，可以的，梁，在你博文里见到你提起过，所以就把曲谱打印出来了，不过还没有练习几天，怕吹错了。
公主说，牧，没有关系的。
将《枉凝眉》的曲谱摆放在书桌上，然后开始紧张地握着洞箫，从前奏吹起，接着是歌词：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暇。
若说今生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
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
……
一曲终了，公主说，牧，你的箫声我记住了，真的记住了。
我和公主就这样，以一种暧昧而又梦幻的关系相互来往着。只是我跑遍了南桐区的每一家移动营业厅，依然没有将我的梁儿，我的公主找到。但是我们在彼此博客里的留言不断，彼此在无数个很深的夜晚，彼此发出去的短信不断。这之间，比较难忘的还是我为了出版个人作品，离开南桐，跑到长沙去的那段时间，公主与我之间所发生的一点小小的矛盾。也是那么一点小小的矛盾，让公主和我的关系更进了一层。
五月份，正是汶川大地震发生的日子，全国人民一片哀痛。
五月份，也是我的长篇《记忆之河》原定出版的日子。
五月份，我坐在长沙我经纪公司的办公室里，突然看到无数人从楼上慌慌张张的跑下来，我打开窗户，往下看，整栋大楼下面一片混乱，人群熙熙攘攘的。后来有网友在我的中文群里发消息，说是刚刚发生地震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马上给公主打电话。我说，梁儿，刚才发生地震了，不知道震中在哪里，你哪里没事吧。公主说，没事，我正准备打电话问你，长沙那边情况怎么样呢。我说，没事就好，就好……
晚上一个人躺床上，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出现电视里播报的死亡人数，从最初的四人，到当夜十一点钟的七千人。回想起当日的午后，我只稍微感觉大地轻轻晃动了一下，却不知，已经有数以万计的生命，数以万计的灵魂，成群结队的从天空随风飘过。
只是，公主，我的梁儿，我的家，我的亲人，我的老师，我的同学，他们都还好好的。感谢上帝对我的眷顾，感谢！
刚想到公主，公主就来短信了。
from：公主
2008－05－1223：12
牧，感觉最近你挺忙的，都很少时间给梁儿发短信了。牧，对不起，我今晚做了一个决定，我觉得自己是个累赘，我觉得自己的忧伤会感染每一个走近我的人。牧，你还有着很好的生活，你应该远离我。牧，你会幸福的，请原谅梁儿。再见！
我说，梁儿，我的好公主，为什么？为什么？不是说好了，让我一辈子都陪伴着梁儿吗？不是说好了，我们要挽手说梦话，把我们的梦一直做下去吗？梁儿，为什么？为什么……
from：公主
2008－05－1223：17
牧，原谅我的冷漠，不要问为什么了，即使我离开你了，没有我的陪伴，你的梦还会继续，不是吗？对不起，这也许是最后一条发给你的短信了。
看完公主的这条短信，我说不上是很悲伤，因为这是我早已料到的结局，我只是公主身边的牧马人，哪一天公主觉得和我在一起累了，哪一天公主觉得我不能给她幸福了，她就会很轻松的将我解雇掉，然后她可以让她的王子，骑着白马带她去散步，去打猎。至于牧马人，从哪里来的，就往那里去吧。
于是我在我的博客里写了一篇文章《今夜，公主死了》
公主，你知道吗？尽管在很多年前，我就决定了要做一个痴人，在很多年前，我就决定了，我要对我未来的公主好，永远永远的对她好。可是，公主，你知道吗？每一位来到我生命中的女子，都是她们首先提出要离开我的。她们，一个接着一个，觉得我不够英俊，不够帅气，不够有钱，不够浪漫……于是我开始自卑，于是，我觉得所有的女子都是公主，却惟独我不是王子，却只能是公主身边的一位平凡，甚至低贱的牧马人。只是公主想要就要，想踢就踢的奴隶。所以当公主你提出要离开我的时候，离开我们的梦的时候，牧马人，他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静静的跪在地上，流着泪看着公主离开。
牧马人很笨蛋，牧妈人甚至是个哑巴，他没有文化，他说不出蜜糖般的话。他不懂得如何让公主开心，不懂得该去做些什么样的事，给公主带来喜悦带来幸福。只知道在公主需要他的时候，他就胆怯的走到公主身边，只是当公主不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会用小刀在木头上雕一个公主然后抱在怀里，只是在下雪的时候他会捧起一捧雪花，在雪地上捏一个公主然后亲吻她冰冷的嘴唇。他除了替公主把马照顾得很漂亮梳理得很干净之外，真的，公主，牧马人，他什么都不懂……
只是今夜，公主死了，公主离开了，你叫牧马人怎么办，你叫牧马人到哪里去？
翌日公主上网在我的这篇文章后面发表了留言：
牧，离开你，我会悲伤。可是，牧，你愿意让我离开，牧，其实你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在乎我。其实，昨晚只是我对你的一个小小的试探，这个试探很成功，这个试探让我哭了整整一晚。梦醒了，但生活还得继续。正如你的文章里写的，公主死了。真的，公主已经死了，已经死去很久了。
3、水中央
都忘记公主离开我的生活已经多久了，尽管在公主从我的生活中离开的最初的那一段时间，我很难过，整颗心都碎了。无心上网，无心发短信，无心看书，无心写字。而就在我准备带着好不容易才出版出来的作品从长沙回紫桐的那一个晚上，我躺在公司的宿舍里，一个人无聊看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手机短信铃声突然响了起来。打开一看，见是公主发来的短信。
from：公主
2008－10－1520：34
牧，那首《枉凝眉》很好听。如果可能，请为我吹一辈子吧！
看到公主的这条短信，当时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怕是自己把某人的电话号码保存为公主的了，于是翻开电话薄看了又看，才确定那条短信就是公主发来的。
带着作品回紫桐，第一站的签售会是设在紫桐学院。那天的签售会现场生意还算景气，来来往往，总少不了千把人。而就在签售火热展开时，公主突然给我发了短信来。
from：公主
2008－10－2917：20
牧，我在你的签售现场，我只给你两分钟的时间，如果两分钟你还认不出我。那么梁儿就走了。
看到这条短信，我从桌案上抬起头来，视线在人群堆里四处搜寻着，当我的目光移到人群的正中央时，我就看到了一位穿着黑色长衣，戴着紫色眼镜，披着长发，身材笔直的女孩。是的，我确定，她一定就是我的公主了。就在那么一瞬间，一种奇怪的感觉浮上心头，仿佛所有的时光都停止了，所有的人群都消失了。在我眼前的，是一湾碧水，一湾碧水里站着一位姑娘。一位姑娘，独立水中央――这句话是公主在qq里的个性签名。
这时有几位读者上来和我合影，现场有报社的记者在用摄像头对着我调光圈。而我则奋不顾身的挤出人群，从主席台右侧跑了出去。
梁儿，你来了，我一直都在等你。我跑到梁儿面前，向她友好地伸出手去。
终于握住公主的手了，好纤细的手，真的好细好细，细得让人心疼。公主，那位忧愁的，独依窗前的女子，真的，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看，还要让人心疼，飘忽的眼神，柔弱的身子甚至连她独有的体香，都带了忧郁的味道。
尽量克制自己不要流泪，尽量。记得最后是我送了公主一本自己的签名书，而公主则送了我一条白色的围巾，说是初次见面的礼物。接着，是的，接着，可能也就只有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公主就离开了，离开了，仿佛又再一次从我的现实里，回到了我的幻想中，我的梦中。
晚上公主发短信过过来说，希望今天的见面没有吓到你，你送了我一样你亲手的东西，我也送了你一样我亲手的东西。只是收工过于匆忙，请见谅！你的书，我会好好看的。
我说，牧马人一直都很丑，一直一直都是。我还怕吓到公主了。
公主说，没有的，牧，你特洒脱，真的，你很好。
牧马人很好，这是公主说的，公主对牧马人说的啊！可以想象，牧马人，他是如此欣慰，如此感动，如此的如此的……心里美妙的感觉，简直难以言喻了。
这样平静且美好的日子过去了几天，有天晚上公主突然给我打电话问我有没有时间，如果有时间的话，傍晚她在江边等我，想一起散散步，随便让我把洞箫带上，她想在现实中听听牧马人的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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