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的议事房里,一盘炉火烧的正旺,把房里蒸的如春天一般。
黄锦推门进来,便觉一暖,随手解下青色大氅,递给侍立在一旁的小太监,他自个儿便坐在早为他准备的一张暖椅上,立时有另一个小太监来脱了他的靴子,同时松开自己的衣襟,把他的一双脚塞进怀里,用胸口上的肉帮他暖脚。
黄锦把脚挨实了,这才呼了口气道:“总算暖过来了,这近三月的天了,还冷的出奇,真是怪了。”
屋子里早有两个太监,也都坐在暖椅上,听黄锦抱怨,其中一个瘦削些的道:“黄公公说的不错,说今年的天气也真是怪,腊月的时候还暖的如春天似的,这临近春天了,天气反而变的比腊月还冷。天气如此怪异,莫非就是警示十二月份关中大震?”
另一个裹着厚厚皮袄的太监道:“谁说不是,看看内阁递来的折子,便是咱家心里也在发颤,光折子上便说死了有四五十万人,这还没算是春后疫病的,看来这次老天爷不收满百万条人命是不打算罢休了。”
黄锦微皱下眉头,道:“上次内阁提请赈灾,圣上不是准了吗,一百五十万两的纹银加上十万担的的粮粟,这些东西可是好不容易才从户部掏出来的,怎么还死了这么多人?”
裹着厚厚皮袄的太监摇头道:“折子上说关中大震过后余震不断,至今未绝。赈灾的钦差又要照顾物资,一行人日行缓慢,如今还不知到没到地方呢。就算到了,此次三省同时遭灾,也够他忙活的,不弄个一年半载休想把这事整完。”
黄锦叹了口气,道:“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关中的百姓可要受苦了。”
裹着厚厚皮袄的太监道:“可不是,内阁提请皇上再派一队钦差襄助,好安抚百姓地方。这事皇上若是允了,多半会派个内臣带着圣旨一块下去。”
几个太监闻言,都微微变色,瘦削些的太监急问道:“陈公公可知皇上属意哪个?”
裹着厚厚皮袄的太监哼了声道:“反正不会脱出这屋子里的人罢。至于到底是哪一个,圣心难测,这咱家哪知道。”
黄锦插口道:“圣上的心意,咱们这些做奴才的还是少猜为妙。不说这些,看你们两个如此早回来,想必吕公公交代的事你们都给办好了?”
瘦削些的太监哼了声道:“那是自然,吕公公交代的事哪个敢耽误,十一个丹童,都已经在丹房隔壁的屋子里安置下来了,黄公公,你那怎么样?”
黄锦把脚从小太监怀里抽出来,放在火炉子边上烤着,道:“带是带来了,只是这事咱家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你们说,这丹童虽然是没品没级的,但终归也是皇上身边的近随。各个监里,局里的头面太监都把自己亲近的人推荐上来,要说从里面选,怎么也不会选上个无人举荐的浣衣局小太监,可如今吕公公却是把这小太监写在了名单里,两位公公,你们说这是什么理?”
瘦削些的太监也道:“经过黄公公这么一说,咱家也有些不懂了,吕公公踢了那么多根基深厚的,选了这么个无人认识的小太监,难道这小太监竟和吕公公有什么关系不成。不过也不该啊,如果真有关系,这小太监也不至于呆在浣衣局了。”
裹着厚厚皮袄的太监道:“这事你们不说,咱家还想不起来,不过你们这么一提,咱家隐约有些知道了。”
黄锦和瘦削太监齐道:“陈公公请说。”
裹着厚厚皮袄的太监道:“其实事也不大,年前的时候吕公公曾派咱家去了躺御马监,召了提督太监马泰觐见,觐见的时候乃是单独召对,咱家只知道是皇上派马泰去办件事,后来咱家听说马泰出宫的时候吕公公还亲自去送了。”
黄锦奇道:“这事与那张言又有何关系?”
裹着厚厚皮袄的太监笑道:“黄公公心急了,咱家还没说完呢,那马泰身旁有个亲信小太监,向不离身,马泰出宫时把他也一块带去了。那小太监的名字唤张旬,便是黄公公今日带来那张言之兄。”
黄锦和那瘦削太监都是机灵人,否则如何能混到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位置上,闻言一想,都明白过来,感情这张言是沾了他兄长的光了。也不知那马泰出宫到底是办的什么事,竟让皇上这般重视,恩泽甚至绵延转折到这小太监身上。”
三个大太监正在这议论着,忽然屋门大开,一个头发花白,身着蟒袍的老太监被一群小太监簇拥着进来,三个大太监见了,连忙站起,恭敬的道:“吕公公好。”
这身着蟒袍的老太监正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他进来坐在最上面的暖椅上,不理几个小太监的簇拥服侍,匆匆的道:“皇上有旨,让我等赶紧从十二个小太监里抽出两人来,做护炉童子,三日后开始练丹之时,便要坐在皇上左右,同练仙丹。”
黄锦等均是一惊,黄锦道:“三日后便开炉,这时间也太紧了,东西都来的及准备齐全吗?”
裹着厚厚皮袄的太监道:“东西自大半年就开始准备了,倒是不缺。不过这护炉童子却是怎么个选法。这是要日夜随侍在皇上身边的,可大意不得。”
吕芳道:“陈洪,你有何意见。”
裹着厚厚皮袄的太监便名陈洪,也为司礼监秉笔太监,位置和黄锦两人同列,仅在掌印太监吕芳之下,此时听顶头上司问起,陈洪沉吟道:“要跟在皇上身边的,首要的便是容貌要过的去,至少要五官端正,不能让皇上看着添堵,其次便是要机灵些的,不让皇上临时有什么旨意,领会不清误事。这也是咱家的一点愚见,还请吕公公指教。”
吕芳听了他的建议,觉得很有道理,点头道:“这两条不错,你们两个还有什么要提的。”
黄锦看了眼陈洪,道:“陈公公说的自然很有道理,但咱家以为,这十二个小太监是各房的头面太监推荐出来的人,长相和机灵劲应该不成问题。倒是他们有没有那定性,要知道皇上练丹劲头十足,经常一练就是一天,两个护炉童子时常陪伴在皇上身边。这两位要是坐不住,忍不了,弄的丹房里满是尿骚味,那皇上还有心情练丹吗?”
太监入宫净身时需把下体那物和睾丸一起割除,因此太监根本忍不住尿,时常失禁,弄的一股子尿臊味。宫里的大太监可以时时替换衣物,小太监们就不行了,因此在宫里太监们时常可以闻到对方身上那股骚味。陪皇上练丹,皇上急了可以出恭,但旁边的人只有憋着。若是真的出家人,定性十足,这一天半天的倒不是问题,可现在若是两个小太监的话,那问题就大了。
被黄锦这么一说,吕芳显然也意识到其中的问题,他轻轻靠在垫着鹅绒毯子的暖椅上,表面上歪着脖子闭目养神,实际脑袋里正飞速转动,但始终没想出什么解决的法子来。终于,老太监睁开了眼睛,看着黄锦,缓缓的道:“这事既是你提出来的,你有什么法子?”
黄锦得意一笑道:“其实咱家的法子也简单的紧,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便可。”
听了他的话,屋子里的一众大小太监们面面相嘘,随后哄堂大笑,笑声透出屋门窗纸,引的守在外面的几个太监也伸长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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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内监议事房里众大太监的对话。张洛此时正在一处屋子里面尴尬,这屋子挺大,只是里面人也挺多。十几个小太监各行其事,有坐着的,有站着的,有互相认识聊天的,还有三四个在那里推牌九,赌的正起劲。
张洛因怕被人看出自己的异样,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装作闭目养神。过了一会,一个白净瘦弱的小太监也悄悄走了过来,见张洛双眼闭着,他也不在意,便在张洛旁边依墙坐下,从怀里取出本书来,看的精精有味。
张洛悄悄睁开眼,见这小太监两只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书本,看得正起劲。张洛不敢搭理他,重又闭上了眼,只觉得这时间十分难熬,渐渐的,周围的吵杂声音渐渐远去,假睡变成了真睡。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肩膀上被谁拍了一下,张洛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揉着迷蒙的眼睛,才发现先前那个躲在自己身旁看书的小太监,正半蹲在自己面前,凑过来小声道:“这位兄弟,在地上容易着凉,你还是去铺子上睡罢。”
张洛左右一看,外面已完全黑了,屋子里点着几根大蜡烛,贴着墙角的一圈床铺上,十个小太监都钻在被卧里,有几个把胡噜声打的老响。
张洛扶着墙站起来,拍拍**上的尘土,也把声音压低道:“这是几更了?”
那小太监道:“大概三更了,你快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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