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锦衣卫的诏狱里是恐怖,那么东厂的密监里则是脏,乱,臭。真让人难以置信,雄伟华贵的紫禁城旁,竟有这等污秽之地。
两边的水牢里,已躺了几具浮尸,现在正值天热,那浮尸在水里泡了几日,已然发臭,刚一进去,便是嗅之欲呕。
张洛捂住鼻子,跟在余有德后面,看着两边的浮尸,差点吐出来,这密监里臭气难止,只怕熏也能把人熏死。
“厂公,就是这间了。”余有德在一间水牢旁停了下来,张洛几乎也同时看见了水牢里那被锁着的冯昆。看到的第一眼,张洛心中一紧。
冯昆紧闭着双眼,面容干憔,气若游丝,性命只在一线。
张洛使了下眼色,余有德会意,几个会医术的太监立即从后面窜过来,打开水牢,捂着鼻子把冯昆从锁链上解了下来,抬了出来。余有德切了一下脉,回道:“厂公,他只是饿晕了,还没死。”
张洛松了口气,瞟了他一眼,道:“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把他给咱家救回来,然后转到普通地牢里,好好养着,若果出了什么岔子,想当二档头的人多的是,你明白啦?”
余有德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前这老太监祖上烧了高香,新来的厂公大人要保他,现在既然厂公发话,他除了点头还能干嘛。
张洛吩咐完了,却有觉得有些不妥,心道:“这冯老太监心狠手辣,当日为了帮宁妃借种连杀好几个太监宫女,又为了保命把当日的事告诉宁妃来威胁我,此人太过危险,我虽然答应了宁妃保他性命,但若就这样留在东厂密牢里,难保哪一天他不会将我的事说出来。”
这个念头在心里一转,张洛便有了计较,看了眼余有德,余有德会意凑上来,张洛小声道:“这个冯公公嘴巴太碎,咱家不想听他说话,可又不能要他的命,你看可有什么办法?
余有德激动的浑身颤抖,这可是厂公拿他当自己人了,他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圈,也压低了声音道:“此事好办,属下那里有包药,只要喂他吃了,包他以后再也不会碎嘴乱说。”
张洛点了点头,随即又多了句道:“可这位冯公公是识字的。”
余有德一咬牙,道:“这也无妨,属下哪里还有一包药,吃了之后,想必这位冯公公也就和三岁的孩童没什么区别了,即使识字,也让他都忘了。”
果然是东厂里的太监,哑药加上让人发疯的药,样样手里都有,张洛甚是满意,点了点头道:“很好,你很好。”说着便再不理冯昆,朝前走去,顺便看看东厂水牢里还有什么人。
走了十几步,经过道门户,却见前方有一间水牢,与其他水牢不同,并不是木栅栏,却是纯铁制成的铁墙,一扇密不透风的大铁门。
张洛不禁好奇,问道:“那里面关的是什么人?”
紧随的余有德恭声道:“回厂公的话,那里面关着的是四个前朝的太监,不过其中一个前日刚刚死了,尸首还没处置呢。”
“前朝的太监!”张洛越发来了兴致,问道:“他们犯的什么事,你可知道吗?”
余有德陪笑道:“小人先前不过是个水牢狱卒,如何知道这些,不过凡是东厂里犯人,都是有案卷的,厂公若想知道,命他们取来案卷一看便是。”
民间对朝廷的厂卫都是视作妖魔鬼怪一级的,张洛在保宁时也没少听其中传闻,此时既身在东厂内,又有权利探听其中秘密,焉有不深探究竟的,当下便道:“那便快快取来。”
旁边一个以前管着案卷的太监应命去了,过了好一会,才捧着卷案过来,余有德一把抢过,恭恭敬敬的递过来道:“案卷在此,请厂公过目。”
张洛结过案卷,只见封面布满灰尘,想必已多年未曾有人翻过,随手拂去些,翻了几页,只见上面写道:“……正德五年,宦官刘瑾被擒,罪凌迟。东厂查宫中有小太监十三人,为刘瑾养孙,号十三太保,欲图劫场救刘,乃派人围之。十三小太保见事败,悍然抗命,当众拒捕,死战不退。东厂奉命围杀,击毙九人,重伤四人,东厂死伤近百三十人,时上欲尽诛之,但念四人年尚幼,又曾是太后近侍,乃免死罪,命压入东厂水牢,遇赦不赦……”
张洛看完之后,第一感觉就是,这份案卷里透着说不出的古怪。这四个活下来的小太监,正德天子待他们未免也太过优厚,先不说别的,只那句“东厂奉命围杀,击毙九人,重伤四人,东厂死伤近百三十人”便可察觉其中的异样,为了杀这十三个小太监,东厂死了这么多人,正德天子竟然还留下了他们的性命,真正奇怪到家了。
不过其中的关节,事隔多年,恐怕也没几个人知道了。张洛也只是一时兴趣,无心追根究底。若说杀人,在剿灭红巾盗时他一次杀的也不比这十三太保少多少。随手把案卷递还给余有德,吩咐道:“把那死了的太监尸首处理掉,这天热,莫生了疫病,让其他三个沾染了。”
余有德接过案卷,低头道:“厂公慈悲,那具尸首是早就抬出去停在尸房里了。不过就算未抬出去,那三个老太监也不需厂公担心,这三人身体极好,虽在水牢里泡了这许多年,也没生过半次病,看样子一时还去不了。这个死了的,听说是当年受的伤太重,一直也没能好,这才先死了。”
“哦”张洛心中微微一动,东厂的水牢可不是什么去处,能在里面泡个四十余年还不死的,只这三个太监倒真不是什么普通人物,联想起刚才卷宗上说的,当年这些小太监们是如何的勇悍,张洛刚刚淡去的好奇心顿时再度兴起,倒生出股想要见识一翻的心思来。
见张洛要进铁牢看看,余有德当下命人取来铁牢钥匙,开了锁,余有德率先进去,张洛随后迈步进入,却见就见里面是个比刚经过的大上倍余的水牢,里面蓄了半池子水,臭的不行。水里锁着三个如乞丐似的人物,都是头发极长,飘在水面上,他们腰部以下浸在水里,上半身则被手臂粗的铁链严严实实的缠绕了无数道,如个粽子般捆锁在墙壁上。
这些铁链越往上越粗,到上面则与墙壁融成一体,与其他水牢不同的是,这间水牢的水池里还有个突出的蹲台,可供一人站立,位置正好在那三个被铁链锁住之人的正前方两尺处。在蹲台上五尺处,一具算盘大小的大铁锁将四道铁链锁在一起。在三人旁边空出的一堆铁链,想必就是死了的那个老太监原先呆的地方。
这些铁链横一道,竖一道,捆的扎实无比,就是张洛看了也觉心寒,不禁回头道:“怎么在水牢里还上了链子,他们手都不能动,怎么吃饭的?”余有德回答大道:“禀厂公,这三人一直都是如此,狱里有专门给他们递饭的,那个蹲台就是为了喂饭的小太监设立的。至于捆成这样,据传是怕他们逃脱的缘故,所以用这玄铁所制的铁链将他们双手双脚锁住,这链子连着整个精铁所制水牢,就是武功再高,也是脱不得身的。”
想不到不止上半身,就是下半身也被水面下的铁链给锁住了,想到眼前这三人这样过了近四十年,张洛摇了摇头,心道:“若是我被关在这里的话,还不如自我了断了好。”
他看了看铁链,却是黑沉沉的看不出什么异处来,随口问余有德道:“这玄铁链子可有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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