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这一生,注定我要冰冷残忍地对待这个世界,将所有脆弱与无助剔除身体之外。
就好像曾经羽修给予我的幸福。
在羽修死后,在所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对着美丽到几近虚幻的苍穹泪流满面。
我想起羽修在我一个人寂静看着细柳落满整条秦月河时对我说过的话,他说:
青纶,无论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永远守护在你身边,让你成为全天下最美丽幸福的女孩子。
我唯一敬爱的王兄羽修,为了保护他最爱的妹妹我,就这样决绝惨烈地离开了,而我,还记得三月之前他对我微笑气宇轩昂的样子。
我想起母后每次看着我和羽修在关月池边玩耍时微微地叹息,想起奶娘对我说过:青纶,你得学会一个人坚强。
那段日子里,我总是频繁想起十六年里发生的种种,想起绽放在羽修脸上的绝美笑容。
卡术说过,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穿过咸水池边的时光树,去见他们最想见到的人之后转世轮回。
回到风都的那天晚上,我一个人躺在幻音宫屋顶之上,喝光了羽修在三个月前从皇宫地窖储酒室里带来的全部果绿。
可是,我究竟没有看到他那单薄消瘦的身影,他就像消失在秦月河上的黄绿色荧光,那么虚无缥缈。
我质问卡术:“为什么羽修没有出现?为什么他没有来看我?”我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是他最爱的王妹——青纶啊!”
而卡术,只是淡淡看着木屋旁永远翠绿的时光树,他说:“青纶,你看,树上的叶子又到了更替的时候。”
我寂寞地望着时光树上那一片片增长的新叶,想起羽修淡淡笑容和那星眉剑目器宇轩昂的样子,悲伤在我灵魂底部肆无忌惮蔓延开来。
当我成为宗庙认证的王储,看到整个皇宫大殿在我的视线里慢慢空洞模糊的样子,我终于明白了王座上父皇的百年孤独,明白了母后为什么看着我和羽修总是心疼哀伤的表情。
原来,从我们出生就注定了我们这些王室之子中只能有一个人永远存活下来。
那些在我生命中美好的十六年,那十六年里,羽修虽然病弱但温暖的身体,他对我说得那些话,在我梦魇到无法清醒时一遍一遍叫着我的名字。
他总是那个多走几步就会感觉到很累,可他还是在我想要看灯会的时候,陪我偷偷溜出皇宫,在我想要放纸鸢的时候一次次带着我奔跑。
他总是很小心地保护着我,在我说王兄我要保护你不受坏人欺负时宠溺地刮着我鼻梁,轻声说:“傻瓜,青纶才是我要好好守护的。”
羽修先天身体病弱,所以不能长时间学习强大幻术,但他并没有因此不开心。
每次在练武场上,他看着我成功完成老师教授的动作或功法,都会很温馨的对我微笑。
他轻轻扬起嘴角,让我想到天空中肆意飘过的淡淡绒花,一片一片温柔掉落在我的瞳仁之上,就好像我曾经让画师画在纸鸢上的绿色竹叶,一眼望去,永远那么青翠典雅。
在我的生命里,羽修永远是那样安静,永远是那个对我万般宠爱的哥哥。
他从来没有在意自己是否需要别人关怀,在喝着很苦很苦的药水时还能够笑谈风声,给我讲最动人远古时代神仙坐落人间的故事。
母后总是将自己的爱全无保留给了羽修。
她时刻担心着他会不会摔倒,会不会疼痛,会不会掉眼泪,会不会在每天夜晚因为疼痛而从梦中惊醒,会不会突然之间离开这个虽然冰冷但是有着母后和父皇的世界。
羽修总是平静地望着母后,“母亲,我是一个男孩子,不需要那么多宠溺。”
他永远是那个不需要任何人担心的孩子,即使他的生机一直这样急速衰弱下去。
那天皇宫御花园,我和羽修慢慢行走,对面走来四皇妃——三王子和四王女的母妃。
我看到她眼里的戏谑、不屑以及幸灾乐祸。
羽修并没有为此恼火,很是恭敬向四皇妃行礼,而我刚想要反驳他抓住了我的手,对我轻轻摇头,很是郑重。
皇妃走后。
我甩开他的手,“王兄,她瞧不起你,你看她看你的眼神,我不要别人伤害你,一个眼神也不允许。”
羽修淡然一笑,“不要在意别人的眼神,自己开心就好,何况,我本来就是这样的身体。”
我看着羽修渐渐远去的背影,眼泪突然溢满眼眶,他总是对我说着:没关系,不要紧,就是这样,没事的。
可我知道,在他内心深处一定蓄满了巨大悲伤,像一把无形匕首将他切割的体无完肤,可当他看到我的眼睛却可以笑着告诉我他不在乎,一点都不。
他是我的哥哥,但我却不知道该怎么样才可以带给他最好的幸福。
羽修总是望着我脖颈上与生俱来的红豆笑着说:青纶,以后一定会有一个英俊男子像我这样默默守护在你身边,在你需要的时候为你挺身而出。
我说:“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希望这个人是王兄你,因为只有你,才能让我再黑夜来临之时不那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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