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禾打谷晒谷,全家人忙碌了好一阵子,连我都要负责在家门口的地堂晒谷,时不时用丁字形的灰列推推谷翻来晒,有落地偷吃的麻雀就赶紧张开双臂“哟哟”叫着赶跑它们。.26dd.cn一旦看到天阴阴的想要下雨,赶紧用灰列将稻谷拢近一堆,用斗舀起,装进萝筐里,盖上盖子雨衣,要是天放晴,地干了,又把谷倒出来晒。只要看到乌云飞快的撑过,我肯定第一个跑去收谷,经常是云过了,天没有下雨,我又把谷倒出来,摊成薄薄的一层晾晒。
“傻仔真积极。”小妹对我笑。
“他不积极行吗?上回半天黑乎乎的他没有收谷,结果满地堂的谷都浇湿透了,直接冲到水沟里不少,给阿爸打得嗷嗷叫。”大姐不屑地笑,“再淋一次,他的腿都要断了。”
阿婆房间里的几口谷缸装不下,大房间里围起一个竹篾编织的高高大大的囤,里面满满的全是金黄金黄的稻谷。“分田到户就是好,几十年没有见过这种光景了。”阿婆笑微微地站在谷囤边,用拐杖去捅捅谷囤,又笑笑。我有些讨厌,也有些开心。
阿爸哈哈大笑:“以后晚晚吃饭,不吃粥!”果然,从此家里天天晚上都吃饭了,阿婆吃三碗,阿爸吃五碗,阿妈吃三碗,大姐和四狗也是吃三碗,小妹吃两碗。菜也不再是天天青菜,隔三差五煎些鸡蛋饼,蒸碗鸡蛋羹,有时候还买肉,四狗很满意。
米缸里的米去得飞快,不用多久阿妈就要挑谷去安和伯家里碾米。家里要碾米的时候,阿爸就把我举高,扔进谷囤里,叫我用大大的斗把谷舀满递出来。谷芒刺得脚底生痛,可是只有我一个能站在高高的谷囤里,连四狗也不能。四狗只有站在底下望的份儿。
阿妈炖了浓浓的排骨汤,做了香喷喷的五花肉和焖猪大肠,我忍不住香气的吸引,伸手去抓,给她啪的打了一下:“你阿爸要请客的。”她用筷子夹了一块蝴蝶形的焖猪大肠放我嘴里,香滑爽脆,可惜只能吃一块。
阿爸请村子里的牛中佬,我家斜对面的阿生伯来吃饭,还给他斟了好多杯酒,拜神最多才斟三杯酒呢。阿爸不住地笑,帮阿生伯舀汤夹菜:“阿生哥,这件事就拜托你了。这些年日省夜省的,总算省下一头牛了,买牛回来,傻仔也好有件事情做,不要老是去翻垃圾堆给人投诉。”
“行,包我身上,你们家这傻仔是得好好管管了,成天东游西逛的。再说,耕田掘地没牛也不行,分田到户这几年,哪家哪户没有牛啊,就你们家落后。都是街坊邻居,乡亲乡里的,我这两天到处看看,给你们挑一头好的,放心。”阿生伯满脸红通通的,端起酒杯仰脖就喝。
阿爸连连点头,继续斟酒:“我们家孩子多,很快又要多张口了,有牛方便多,不用带娣妈拉犁拉耙当牛使。”阿妈从房间里出来,头低低的,肚子圆圆的,递给阿生伯一个厚厚的纸包。阿生伯随手放入裤袋:“你要不是超生,还在单位好好的呢,就为了个小酒壶,又和我们踩泥巴割禾头。”阿爸笑笑:“有小酒壶,百年后好喝酒啊。”我看了看,他们面前桌上的酒壶是不大,比大茶壶小多了,平时都是要拜神拜祖先才从阿婆的房间里拿出来的。
“唉,说来也不知道是前世做的什么孽,二狗傻四狗跛,没一个正经的,不过五狗出世你就安乐多了,有盼头。”阿生伯拍拍阿爸的肩膀,阿爸笑眯眯地点着头:“承你贵言,承你贵言。”
阿婆呢?好久没有出来吃饭了,一直睡在床上,吃饭都是阿妈送进去的,有时候还听见她摔碗的声音:“有儿子就可以享福了?我也有儿子,又没有看到我做什么太太享什么福!天光不见早餐,天黑不见晚饭,当我死了!我死了你就翻天了,当家作主了是不是?告诉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没有哈出来,姓谢的也未轮到你姓高的当家!”
阿妈一声没出,头低低的端着碎瓷片出来了。阿爸看看她,又低下头劈手里的木柴。我跑到阿婆门口喊:“有儿子就可以享福了?我也有儿子,又没有看到我做什么太太享什么福!狗屁!”阿爸扔过来一块木柴,不过没有打中,只撞到了我的脚,我跑掉了。“狗屁”这个词每次说出来都觉得大人大大的吃一惊。
牛来我们家了,一头小黄牛,毛黄黄的,两只眼睛黑乎乎的,看了我就跟我打招呼:“哞――哞――”伸出舌头来舔我的手掌,像刷子一样来回,痒痒的。“牛,牛,牛!”我叫着。
“傻仔,以后你放牛,跟着隔壁三婆家的阿祖一起去河堤放,早上食朝完了就去,中午回来食晏,等太阳没有那么猛了又去,知道没有?要是把牛丢了,我打断你两条腿!”阿爸说。
“好、好,打断我的腿。”我高兴地摸着牛柔软温热的肚子,牛左右摇晃着尾巴,啪啪打着。
“爸,我去放牛好不好?”小妹在旁边小小声说。
“不行,你要喂猪喂鸡搂柴火看四狗!”阿爸说。小妹不再出声。
牛归我了,每天蒙蒙亮,喝过粥,就拉牛跟着阿祖去河堤。整个村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各家的厨房透出火光,窗户时不时闪过人影。路边草叶上的露珠还一颗颗没有掉呢,我一脚一脚的踢过去,把露珠都踢掉,凉凉的。长长的路,三三两两的人挑着水桶,扛着锄头,走着,说着,笑着。
“我放牛了!”我高兴地冲他们喊。他们看看我,又转头叽叽喳喳说他们的去。
“我放牛了,这是我的牛,我的!”我高兴地说。阿祖笑:“谁都看到你牵着牛,还用跟人说啊,你干脆把进文的喇叭拿过来,在河堤上大喊好了。”
“哦,傻仔放牛了!”有时他们会回我一句。他们没有我高兴,因为我有牛他们没有牛。
“是啊是啊,我放牛了!”我说。
“傻仔,等牛大了卖了,叫你爸给你买个老婆!”有人笑。
“我只要牛,不要老婆!”我拉着牛,高兴的往前走,后面是起起落落的笑声。
放牛轻松,牛缰绳一头拴在牛鼻子的圈圈上,另一头绑了个小铁钎,看到草高密的地方,把铁钎往下一插,牛就只在附近绕圆圈吃草了,伸出长长大大的舌头一转,那一片草就给它卷进肚子里了。有时候它也会卧倒,口里吐出来吃进去不停地嚼。我躺在树上,阿祖他们在河堤上跑来跑去,又叫又喊,有的还爬到我这棵树来了:“傻仔,你来追我们。”我不动,和他们那群孩子玩什么,无聊得很。
他们拍手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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