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远声道:“早晨空气清新,我出来散散步,正好碰见你们。”唐远声走到张逸飞面前,拍着他的肩道:“你年纪尚小,又没有行走江湖的经验,江湖上人心险恶,有的人大奸似忠,有的人大忠似奸,这绝不是仅凭见过一两面就可以看得出来的。”
唐远声这句话看似是对张逸飞说的,其实是说给贺小文听的。张逸飞嘴上道:“是。”心中却想这个小师叔其实很少在江湖上行走,他怎么会知道谁奸谁忠呢。对了,小师叔就爱在背后说别人坏话。他去年那天早晨和唐远林师叔在“飞云阁”的林子里说贺家是“一味的抱残守缺,固步自封,以为自己真的了不起,让人好笑。”现在他又背后说别人,自己没本事,还瞧不起人,张逸飞觉得这个小师叔不怎么样。
贺小文笑着道:“小师叔,如何才能分辨好和坏呢!?”
见贺小文问自己,唐远声满心高兴,转头看着贺小文,正要开口,却听张逸飞叫道:“小文姐姐看,又有人来了。”
果然,路上有十几骑向山庄方向而来,看见贺小文抬头仔细张望的样子,唐远声心中大不好受。当看清楚是“云龙派”护法长老刘宜江一行时,贺小文不自觉的露出了失望的神情,在一边的唐远声看见贺小文这种表情,不禁有几分酸楚,可那个姓罗的终究还没有来,唐远声又有几分高兴。
这一行十几个人中,有年长的,有年轻的,贺小文只认识刘宜江一人。
刘宜江五十多岁,身材矮小,却显得十分精干的人。贺小文上前迎接,大家见过礼后,贺小文介绍唐远声与刘宜江认识,刘宜江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只是很马虎的对唐远声行了个礼,口称“久仰”一副没有把唐远声瞧在眼里的神情。当贺小文说唐远声是她的“师叔”时,刘宜江马上停住脚步,认真将其打量了一番对贺小文道:“难道这位就是‘千手观音’唐山唐老前辈的公子。”
贺小文道:“是啊——”
刘宜江双手一抱道:“哦哟——当真是失敬了。”
唐远声回礼道:“前辈哪里话。”
刘宜江急忙道:“千万别叫我前辈,你我是同辈。”
刘宜江回头对与他一起来的十几个同伴道:“你们有所不知,端平二年,元军分三路犯我大宋,中路十万大军攻进襄州,直扑江陵,我朝大将李复光战死。朝廷派孟珙率军驰援,当时江湖上人称‘玉面三郎’的贺喜、‘千手观音’的唐山以及“昆仑派”的冯季坤和谢祖德随孟大人一同御敌,这五人视十万敌军为无物,联手独闯敌阵,在阵中来回冲杀十余次,取元军十五员大将首级,砍倒八面大旗。从阵中杀出来时,五人浑身是血,贺前辈身中七箭十二枪,唐前辈中了九箭三枪。昆仑派的两位前辈和孟大人也是遍体鳞伤,他们共破元军二十四寨,夺回被抓百姓两万多人。此役是我朝少有的大胜仗。道上的人说起‘玉面三郎’和‘千手观音’哪个不晓,谁人不敬。”
张逸飞从来不知道祖师爷和祖师叔还有这等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不禁对两位前辈好生景仰。心想要是自己能像祖师爷和祖师叔那样纵横江湖,杀敌报国,就是死了也心甘。
刘宜江回头对唐远声叹了口气道:“这可都是三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还是个愣头青,有幸与唐老前辈有过一面之缘,以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老人家了,老人家他可好!?”
唐远声道:“多谢记挂,我爹尚好。”
“这次清明之会,老人家是否也来了,那可真是这几十年武林中的大事啊。”刘宜江问道。
唐远声道:“家父早已不问江湖事了,这次我们来,也仅是回拜我们的师兄,清明之会,我们是来凑热闹的。”
听说唐山不来,刘宜江满脸失望道:“真可惜啊!,那次江陵之役后不久,孟大人遭人陷害,被打入大牢,多亏‘昆仑派’的冯谢俩位前辈相救,要不然早为奸臣所害。现在贺喜已不在人世,孟大人和冯谢两位前辈不知所踪,唐老前辈又隐居山林。眼下外强压境,而我们的英雄侠士却四处离散,大宋真是危机重重,这可如何是好啊。”
唐远声道:“刘长老哪里话,有你们‘云龙派’和参加‘清明之会’的各位英雄,总会有办法的。”
刘宜江摇头道:“难啊难。”
贺小文对刘宜江唐远声道:“咱们有话庄里讲吧。”
唐远声道:“小文说得对,刘长老你们远道而来,请先到庄里歇息,请!”
刘宜江也做了个手势道了声:“请!”
贺小文将“云龙派”的人引进山庄。
吃过午饭,张逸飞悄悄对高天道:“我到庄外去帮小文姐姐等人。”张逸飞回来后对高天讲了上午发生的事,所以高天知道张逸飞去等谁。高天道:“等我忙完了,一会儿来陪你一起等,我也想看看这位潇洒的英雄啊。”
张逸飞走出庄门,来到槐树下,朝着路口选了地方坐下,一边等罗启霖,一边读书。张逸飞手里拿着一本司马迁的《史记》,这几天正读到孟尝君的故事,他特别喜欢孟尝君的门客冯驩,觉得这个出生低微的人却有大本事,且气量尤其大,叫人好不敬仰。
张逸飞刚坐下没多久,就听有人在背后道:“啊呀——又用起功来了,这回怎么弃武习文了,人家班固可是投笔从戎,你这个小孩是不是想倒起来,来过投戎从笔啊。”
一听这话,张逸飞就知道是小师姐唐薇。几天来张逸飞一直在想办法躲避这个不好惹得小师姐,今天跑到庄外来,也有不让唐薇找到自己的意思,没想到唐薇还是来了。一听小师姐说话的口气,张逸飞就气不打一处来。张逸飞道:“什么投戎从笔啊,不通!不通!”
“你敢说我不通。”唐薇走过来,抓住张逸飞道。
唐薇两只大大的眼睛紧盯着张逸飞,满脸生气样。张逸飞突然觉得:这个小师姐其实挺好看得,就是脾气太大。算了,她可是祖师叔的心肝宝贝,惹不得,张逸飞赶紧一言不发。
“哼”唐薇见张逸飞不回答,以为是怕了她,松手道:“你读书心不在焉,你才是不通。”
张逸飞想我正读得高兴,怎会心不在焉呢,他眼睛一抬,看着略微比他高一点的唐薇。唐薇指着张逸飞的头道:“你假装捧着一本书,装模做样,眼睛却看着大路,你这不是心不在焉又是什么?”
张逸飞想:跟这位小师姐争辩不得,三十六计——走为上。他将书一收,对唐薇道:“师姐教训得对,我到前面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用功。”说完就要走。唐薇急忙道:“什么好地方,我也去啊。”
张逸飞顿感头大,这个师姐怎么这么难缠。张逸飞道:“算了,哪里也不去了,还是就在这吧。”
唐薇翘着嘴道:“我就知道有好地方你也不会领我去。”
张逸飞急忙道:“没有的事。”
唐薇在他身边坐下,张逸飞假装看书,唐薇双手撑着下巴,嘟着嘴,双眼凝视前方。张逸飞偷偷斜视,看见小师姐是这样个神态,觉得有些好笑。好一会儿,唐薇都不发一言,张逸飞正暗自庆幸小师姐不来打搅自己,心想这样最好。却突然听唐薇道:“你说让你小文姐姐嫁给我小叔好不好。”
“啊——”张逸飞吓了一跳道:“这……这……这怎么行呢!”
唐薇转头,瞪大眼睛盯着张逸飞道:“怎么不行?!我小叔英俊年少,我们家又是武林名门,难道我小叔就配不上你的小文姐姐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逸飞急忙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家。”唐薇越说越怒,举起小拳头,就要打张逸飞。张逸飞急忙将头抱住,道:“师姐冤枉,祖师叔是我最尊敬的人,我怎么会瞧不起你们呢。”上午听刘宜江讲祖师爷和祖师叔几十年前的事,张逸飞确实是从心底佩服这位老前辈。
听张逸飞这么说,唐薇转怒为喜,她口气缓和道:“那你说为什么不行?”
张逸飞觉得这个小师姐一会儿雨一会儿云的,变化多端,自己还是小心点为好。张逸飞道:“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
唐薇想了下,点头到:“好。”
张逸飞道:“说话算数?”
“算数。”
“那我告诉你为什么不行,你想啊,你小叔是小文姐姐的师叔,江湖上哪有上辈人娶下辈人的道理呢。”张逸飞说话时眼睛紧盯着唐薇,看她反应,随时准备躲避这个小师姐的拳头。不料唐薇听了张逸飞这样讲,不仅不生气,反而哈哈笑着用手指点张逸飞的脑门道:“没想到你小小的年纪,还有这么多规矩,说出话来怎么像个老太爷。”
张逸飞眨着眼睛道:“有什么不对,请师姐指教。”
唐薇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在原地渡着步摇头晃脑的教训道:“你算是个读书人,你说,哪个圣人说过师叔就不能娶弟子的。”
当真,还没有哪个圣人说过这个话。张逸飞转念一想,摇摇头道:“可这是大家都认可的规矩啊,要不江湖上的人会说闲话的,你不想别人在背后对你小叔指指点点的吧。”
“凭什么说闲话!凭什么指指点点?”唐薇道:“假如两个人相互喜欢,相亲相爱,难道因为其中一个是前辈另一个是后辈,就可以去破坏这个美好姻缘吗!?这是什么破规矩。”
是啊——张逸飞想如果小文姐姐也喜欢小师叔,自己是不是会去阻止呢,肯定不会的,只要俩人好,前不前辈其实也没有多大关系。想到这一节,张逸飞不禁点点头。
见张逸飞同意自己的说法,唐薇十分得意,正想继续说下去,却看见张逸飞又摇起头来。唐薇道:“你说我说得不对?”
张逸飞摆手道:“不是,我是想,这件事情还是不行。”
唐薇不耐烦道:“你这个小孩怎么这么老顽固,你们这里的人是不是都像你这样啊?怪不得我爹和我小叔说你们栖霞山庄抱残守缺,只知道守破规矩。”
张逸飞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小文姐姐已经有心上人了。”
唐薇道:“知道,昨天我已经听我爹说了。”原来昨天唐远林和唐远声在屋外讲贺小文的事被唐薇偷听了。
张逸飞奇怪道:“那你为什么还要让小文姐姐嫁给你小叔呢?”
唐薇道:“因为我喜欢小文姐姐啊。”
“小文姐姐谁不喜欢啊!”张逸飞道:“可小文姐姐喜欢的是罗哥哥。”
“这也没关系呀。”唐薇道。
“你说什么?怎么会没关系?”张逸飞叫道:“你刚才还说美满姻缘要俩个人都喜欢才是,光是你小叔喜欢小文姐姐,小文姐姐又不喜欢他,那怎么会有美满姻缘呢?”
“哎呀,给你这个小孩子还真是说不清楚。我问你,现在小文姐姐嫁人了没有啊。”
“当然没有!”
“对呀——现在还不能说小文姐姐就是那个罗哥哥的人吧。”唐薇问张逸飞道。
张逸飞一想,也是,虽然大致不会错,但现在确实还不能说小文姐姐就是罗哥哥的人了。
唐薇道:“只要小文姐姐没有嫁人,那我小叔就有机会。我小叔人又长得帅,功夫也好,天下没几个人可以比的,只要他好好努力,你怎么知道小文姐姐不是我小叔的。”
别的都好说,听到唐薇讲唐远声“功夫也好”,张逸飞差点没笑出声来。唐远声的功夫他在“飞云阁”见识过,张逸飞心想,小师叔人长得帅不假,要说功夫好,最多就是虎哥豹哥雄哥那个档次的,怎么会赶得上罗哥哥,这小师姐没有见过世面,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过张逸飞觉得唐薇后面说的也有道理。
唐薇用手一推张逸飞道:“喂,你这小孩别发楞啊。我知道你与小文姐姐最好,咱们说好,从今天起,你就和我一起来帮我小叔你听见没有。”
听到这话,张逸飞大摇其头道,“师姐,你可别难为我,我可做不了这种事。”他急忙推辞。
“怎么叫难为你呢,你就只需要在小文姐姐面前多说几句我小叔的好话就行了,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做不了!”唐薇道。
其实在张逸飞心中,他最希望的是小文姐姐和高天大哥哥好,看来这个愿望是行不通了。小文姐姐喜欢罗哥哥,所以他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就像高天大哥哥说的那样,只要小文姐姐高兴就行。他怎么会去帮助唐远声,就算唐远声是师叔他也不愿意,再说,这个小师叔爱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人品不怎么样,小文姐姐可不能跟这种没有本事又爱挑别人刺的人过一辈子。
见张逸飞再三推辞,唐薇大光其火,她盯着张逸飞道:“你为什么总是与我作对。”
张逸飞道:“师姐,我确实帮不了你啊。”
张逸飞想我还是早点溜走吧,这个师姐可不好缠。张逸飞道:“师姐啊,你在这玩,我进去还有事情”说完拔腿往里走。
还没迈出步子,就被唐薇双手死死抓住。“不行,今天你一定要答应我才准走。”
张逸飞挣了几下没挣脱,正在着急,突见远方有一骑向山庄飞驰而来,来人骑的是青花马,会不会是罗哥哥来了,张逸飞仔细一看,正是罗启霖。他对唐薇道:“罗哥哥来了,你快松手。”
唐薇赌气道:“我偏不。”
张逸飞想着要赶紧告诉小文姐姐,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双手由里往外一推,唐薇不防备,一下就被推在了地下。张逸飞没料到自己这一推这么厉害,怎么就把师姐推到地下呢,要是被师父师叔知道了,那可不好。张逸飞急忙下去扶她起来,却见唐薇满脸泪水,坐在地下抽泣不起来,一副好伤心的样子。师姐不起来,张逸飞不禁心急火撩。
眼见得罗启霖离山庄越来越近了,张逸飞看看地下的唐薇,又看看远方,牙一咬,对唐薇道:“师姐对不住了,等会儿师弟我再来给你赔罪。”说完撒腿就往山庄里跑。
当张逸飞领着贺小文走出大门时,门外只有罗启霖满脸微笑的站在台阶下,那匹青花马正用头轻轻的摩擦着他的脸。张逸飞四下一看,没有发现唐薇的身影。师姐怎么一下就不见了,张逸飞觉得好奇怪,不过转念一想,不在也好,免得麻烦。
罗启霖见到贺小文,双手一抱拳,道了声:“小文姑娘——你可好!?”
此时贺小文满面春风,浑身酥软,眉目之间喜悦无限,本来准备了满肚子话要对眼前这个英俊潇洒的人讲,可现在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张逸飞见此在一旁推了她一下对罗启霖道:“罗哥哥你好,小文姐姐可想你了,欢迎你到我们栖霞山庄来。”
罗启霖笑道:“啊,小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这时就听贺小文对罗启霖道:“你……我……我们……你怎么……才到啊——”张逸飞瞧小文姐姐这么说话,心中觉得好笑。
罗启霖笑咪咪道:“是啊,走错地方了,所以迟来,你不会因此就不打算请我进去吧。”
这句话才使贺小文醒过来,她一伸手往大门一让道:“瞧我,失礼了,罗公子这边请。”
“不行不行,我不进去。”罗启霖大摇其头道。
贺小文张逸飞一听这话,不禁睁大眼睛对视一下,又看着罗启霖,不知他为何有这样的反应。罗启霖一脸严肃道:“真没有想到啊,我罗启霖在你们眼中还是个外人,我进去有什么意思呢。”
张逸飞抢先道:“罗哥哥,我们怎么会把你当外人?”
罗启霖道:“当然啦,刚才你小文姐姐叫我什么来着?”
原来罗启霖是不高兴贺小文叫他“罗公子”。贺小文不知如何回答,张逸飞道:“不叫你罗公子,那小文姐姐叫你什么好呢?”
“叫我启霖哥啊——,叫我启霖哥我就进去。”罗启霖一脸绝不含糊的样子。
张逸飞转头看着贺小文,见她满脸羞涩,头微低着两眼向下,手摆弄着衣襟欲言又止。张逸飞道:“罗哥哥,你看小文姐姐都这样了,我求你就别难为她了吧。”
罗启霖对张逸飞眨巴了两眼,接着又正色道:“那可不行,叫罗公子就是拒人千里,叫启霖哥就是亲如一家,这要弄清楚,怎么敢马虎。”说完又转头对张逸飞眨了眨眼睛。
此时张逸飞已经知道这是罗哥哥有意在逗小文姐姐,张逸飞觉得这个罗哥哥又儒雅,又风趣,当真是讨人喜欢,高天大哥哥在这方面可就赶不上啊,想到这又有几分替大哥哥惋惜。唉!小文姐姐只有一个,要是再多一个,那该多好!张逸飞站在那里胡思乱想。
贺小文虽然还是开不了口,但听到罗启霖说“叫启霖哥就是亲如一家”这句话,心中早已万分愉悦。罗启霖这时又道:“真的不叫,看来我是不配做启霖哥,好了,我只有走了,两位,再会了。”说完就做欲走样。
“启霖哥……”就听贺小文终于用极低的声音叫了出来。罗启霖开怀一笑道:“当真是好好听啊。”贺小文也转身低头嫣然一笑,张逸飞跑过来,拉着青花马的缰绳道:“罗哥哥,咱们进山庄。”
“好得很!”罗启霖道。张逸飞牵马在前,罗启霖居中,贺小文紧随其后,大家一起进了山庄大门。
罗启霖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先到山庄的人都知道了些这个年轻人的事迹,大家想象他这么年轻就有这样本事,定是有几分孤傲的人,不想一见却感觉罗启霖处处谦让,彬彬有礼,毫无矜持神情,人人都不禁对他顿起好感。第一次见到罗启霖的高天对张逸飞道:“真是个英俊潇洒的人啊。”张逸飞发现只有小师叔唐远声在一旁用阴冷的目光看着罗启霖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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