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爬在地下的张逸飞才慢慢睁开眼,突然他吃了一惊。眼见跪着一个十二三岁衣衫褴褛的小姑娘,背上插着一根稻草,两眼含着泪害怕的看着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地上一张纸写着四个大字:
卖身葬母。
张逸飞头顿时“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猛然打开他昏然的脑袋,他突然觉得有些慌张,心里面乱乱的,好像自己有什么不对,有种觉得自己不是东西的感觉。
这时听旁边有人说“让开让开。”
爬在地上的张逸飞抬头一看,见一个大户人家打扮的人和一个跟班走了进来,他看见张逸飞和小姑娘面对面对到跪的样子,打趣的说道:“哦喝,拜天地啊!”周围的人笑了起来。张逸飞哼了一声,站了起来,这时听那个跟班说:“东家,你看她怎么样。”
那大户人家走上前,用手托起小姑娘的下巴,看了看道:“模样倒是不错,就是小了点。”
这时就见那姑娘抱着大户的腿道:“大爷,我什么都能做,我会洗衣。会做饭、会种田、会带小孩子,求你买了我吧。”说罢泪如雨下。
顺水漂插话道:“听口音你不是苏州人?”
那女孩擦着眼泪道:“是襄阳府的人。”
“怎么到这里来啦?”那大户问道。
“那里打了很久的仗,我爹被他们杀死了――呜――呜――我娘带着我到苏州来投奔我舅舅,可到苏州才听说舅舅搬到台州去了,我娘得了病,盘缠也用光了,没钱请大夫,我娘就――呜――”小姑娘泣不成声。
周围的人叹息道:“唉――真可怜啊真可怜。”
那跟班对那大户道:“东家,别看她现在小,过两三年就可以用了。她在这里跪了三天,是个孝女,怪可怜的,东家你就收留了她吧。”
那大户想了下,点头道:“好,我买了,葬了你娘就跟我回去,你娘在哪儿?”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那姑娘磕着头道:“我娘她在――”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田述对那个大户作揖道:“这位仁兄真是菩萨心肠,不过这个善事还请让与在下你说如何?“
那个大户道:“哦――,你想买她。”
田述道:“老夫听她说她还有个舅舅在台州,如此孝女令我感动,我想一发成全了她,葬了她娘后送她去台州你说如何。”
那大户对田述作揖道:“如此善事,我岂有他言。”大户对那姑娘道:“今天你真是好运气啊,遇见了好人了,还不赶快谢谢这位大爷。”
葬完姑娘的娘后,众人一起回到隆昌客栈,张逸飞一直无语的跟在后面。在葬人时,张逸飞抢着挖坟,弄得浑身污泥也一点不在意。
当大家走到客栈天井时,田述突然从后面抓住张逸飞的领子,把他一下推到了姑娘面起。田述恶狠狠的对张逸飞道:“你看看她看看她――这么一个小姑娘,为了葬娘,不惜卖身,她才十二岁啊。你再想想你自己,想想你自己是什么样!父母为人所害,不想报仇雪恨,却整日只知儿女情长,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如此的不识事,遇到一点挫折,就茶饭不思,躺在床上装死。大丈夫屹立世上,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襄樊被困、大宋危在旦夕你不在意也罢,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总该明白吧。这个小姑娘还知道要安葬母亲使双亲安息,而你呢,自从见了金巧,就六神无主,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要是你的爹娘看见你这样,你说他们会高兴吗。喔――我曾听人说你父亲张文远公是个不畏权贵、一身清廉,爱民如子的人。虽然只是个县令,却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半年前我到和川县,与人谈起你家老爷子,尽管张公已逝世九年多了,但百姓仍赞叹不已,让人何等景仰啊!可没想到他的儿子却是这样一个窝囊废!嚯――”田述长啸一声道:“你在‘绿柳谷’学艺这么几年,三位长辈的心血算是白费了,你滚!你滚!你给我滚得远远得!你想死就去死吧,别在这里悲悲戚戚的,丢人现眼你好意思吗――呸!”
“表叔”张逸飞一下跪倒在地道“我错了!”。张逸飞伏在地下流着眼泪对田述道:“你责得对,我对不起父母,对不起老先生他们,也对不起表叔你啊。”
其实,在跟到田述他们来到市场上,见到这个小姑娘时,尤其是被田述推在地上看到小姑娘面起“卖身葬母”这四个字时,张逸飞如被雷击一般,猛然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看着这个稚气的小姑娘竟然为了葬母来牺牲自己,与她一比较,张逸飞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太可耻了,就如田述所责的那样,见了金巧竟然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张逸飞陷入深深的自责中,所以才有在挖坟时抢着干的事。
“你叫我什么?”田述皱着眉头像是不相信的问道:“你叫我表叔――哈哈!”本来一脸凶像的田述突然抚掌大笑道:“这些天了,你终于叫我一声表叔了,哈哈哈!”说着田述将张逸飞拉起来道:“臭小子啊臭小子。我总算听到你真心实意的叫我表叔啦?”
张逸飞道:“如果表叔你不嫌弃,请受侄儿我一拜。”说着张逸飞“咚”的一下又跪了下去,连磕三个响头。
“不行不行,这样叫我不行!”田述摇着头道。
“应该怎样称呼表叔你呢?”张逸飞抬起头望着田述,
“要叫亲表叔,是亲的――”田述眯着眼道。
“亲表叔,请接受侄儿一拜。”张逸飞又“咚咚咚”三个响头。
田述将张逸飞拉起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亲表叔我可是一贫如洗,你莫要跪错了哦。”
张逸飞对田述和“顺水漂”等人都行礼道:“亲表叔,你教给我做人的道理,这比金山银山都重要。没有你的提醒,我张逸飞还在顾影自怜。你每次都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来教导我,就请你收下我这个不争气的侄儿吧,我发誓不会给你丢脸的。”
田述笑眯眯的拍了拍张逸飞的肩膀道:“好,我就认你这个现在还不争气,以后争大气,让你亲表叔我脸上有光的侄儿吧。”
“多谢亲表叔”说着张逸飞又要下跪行大礼,田述赶紧拉住他道:“不用了不用了。”旁边的人均来恭喜两人。
田述笑道:“好了,‘顺水漂’领这个小姑娘去洗洗,换下衣服。我们马上开饭。”
这时张逸飞才感觉自己实在是太饿了,好想大吃一顿。
喝酒吃饭时,田述对张逸飞道:“刚才我骂你是狠了点。不过话又说回来,像金巧那样的姑娘,怎能让人不喜欢呢。”
一说着金巧,张逸飞顿时又放下了筷子。想着明年的这个时候,金巧已为他人之妇了,张逸飞心中不禁隐隐着痛。
“然而――大丈夫当扫除天下,做出有声有色叫得响的事来方不为在世上走一遭,岂可为一点儿女情长就虚度一生。”说着田述用筷子敲着碗唱道: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
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袭。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
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
田述唱毕,哈哈一笑,竟然眼里流两行泪来。他左右的那些人也热泪盈眶,让张逸飞也生出无限感慨。
此词乃陆放翁晚年退居故乡时所作,张逸飞的父亲张文远曾教过他。陆游用薛仁贵三箭定天山的典故来借指当时的抗金前线,实有满怀建功立业的壮志却不能施展抱负的悲凉心景。张文远每每诵到此词,就感叹这锦绣大宋江山,不知何时能还我山河。
张逸飞想到陆游做过官,所以有“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词句,而田述一江湖人士,怎么也会唱这样的词呢。由此联想到他这位亲表叔的种种不寻常的表现,张逸飞觉得应该问清才对。张逸飞道:“亲表叔,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
田述喝口酒道:“但说无妨。”
“亲表叔,你我萍水相逢,原来互不相识。可一路上你一直照应着我,而且对我的身世又那么熟悉,还知道我在‘绿柳谷’的事,还有,他们都叫你‘季哥’,这是为啥?”张逸飞问道。
“好小子,现在有些回过神来了。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你听好了。”田述笑道:“我不叫田述,田述不过是个假名。”
“那你叫什么呢。”张逸飞道。
“我的真名叫冉季。”田述道。
“冉季!哦――我知道了。”张逸飞拍着桌子道:“原来亲表叔你就是安庆府右旗旗主冉季。”
冉季高兴点头道:“正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张逸飞这才明白为什么“顺水漂”这些人老叫他“季哥”。这些人都是孟珙的部下,曾经在朝廷有过一官半职,所以才会有“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的感慨。至于那些纯粹在江湖上行走的人,是绝对不会唱出这样的词句的,那岂不被道上的人笑掉了牙。
张逸飞道:“我在‘绿柳谷’时,有一次阿斌叔回来,老先生对阿斌叔说。”张逸飞学着孟珙的腔调道:“现将招集的人马分为两部,江陵府为左旗,让张贵以兵法训练部属,两月后方可出战。以安庆府为右旗,叫冉季多找寻些机灵之人,派到北边去,以刺探军情为主,相机断其粮道、烧其粮草、杀其将领,挫其锐气。要冉季把查‘吾图撒合里教’做为重中之中。你说对不对亲表叔。”
“说得对啊,唉――可惜,左旗主张贵兄弟已为解襄樊城之围壮烈捐躯,而我这里还没有查出谁是‘吾图撒合理教’教主,有负老将军厚望啊。”说着田述提起一壶酒大喝一口。
“顺水漂”道:“季哥,虽然还没有查出谁是‘吾图撒合理教’教主,但这几年我们烧了元军十二个粮仓,杀了十一个元军将军、三十九个元军校尉,一百三十多个内奸。老将军对我们也是赞赏有加啊。”
冉季点点头对张逸飞道:“孟老将军出来时就交待,说你初出茅庐,遇事经验不足,害怕你有闪失,令我保护你一程。”
“唉――老先生待我太好了。”张逸飞感动道。
“嘿,你还别说。”“顺水漂”插话道:“老将军还一直为当年的事后悔呢。”
“当年什么事?”张逸飞问道。
冉季道:“就是张文远公被害的事。孟老将军说当时应该让冯季昆老英雄救一下就好了。”
张逸飞叹口气道:“唉――也不怪老先生,是那边的人想要爹爹的东西。”
“不过,老先生为此还在后悔呢,所以说要我们帮你去报仇。”冉季道。
一听此言,张逸飞站起来道:“亲表叔,各位英雄,这次我一定要自己去了断这件事,为我爹娘报仇雪恨。”
冉季看看张逸飞,点点头道:“果然不出孟老将军所料。”
张逸飞一连吃了五大碗米饭,遂收拾好行装,与冉季“顺水漂”等人作别,他打开贺小文送的包裹,里面竟然包了三百两银子。张逸飞取了二十两,就将其他的推给冉季道:“侄儿也没有什么见面礼孝敬亲表叔你,这些就当我送给亲表叔和各位英雄喝酒吧。”
冉季大笑道:“收你这个侄儿,本该我这个亲表叔发红包给你才对,那有拐杖倒起杵的呢。”
张逸飞一脸正经道:“亲表叔就请收下,要不我就不喊你亲表叔了。”
冉季一摸嘴巴道:“你这招还真打到了我的痛处了,我就怕你不叫我亲表叔。好好好,我权且代你保管,不过你那个姐姐可真好啊,我要是有这样的姐姐,嘿!死也高兴呀。”
一听人这样说贺小文,张逸飞真是满心高兴,他道:“那当然,我小文姐姐是天下最好的人。”
“哦――那你亲表叔我就不是了。”冉季眼睛一鼓道。
“不是不是!”张逸飞急忙道。
冉季一斜眼,一脸正经道:“你说什么?不认我这个亲表叔了是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逸飞道。
两人的说话惹得“顺水漂”等人哈哈大笑,就是刚才还哭哭啼啼的那个小姑娘也笑了起来。
冉季正色对张逸飞道:“依你现在的功夫,天下没有几个人能奈何你。你这人生性善良,但江湖险恶,你要特别当心。”说着就从身上摸出一张纸来交给张逸飞道:“这是我们在北边的一些兄弟住的地方,你看了后记住,然后把纸烧掉,老将军已吩咐我给他们打了招呼,只要见到他们说‘我欲乘风去,击揖誓中流’,他们就会帮助你的。”
张逸飞接过纸来,将上面的地址都记住后点火把纸烧了,他对冉季和他周围的人行礼道:“亲表叔,各位英雄,我走了!如果你们先见到孟老先生、冯老爷子、谢老爷爷,还有阿斌叔阿伟叔,请代我问好,说我张逸飞报了仇后,就来汇合,共赴国难。”
“好!侄儿你多保重!”冉季道。
“亲表叔保重!众位英雄保重!”张逸飞行完礼后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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