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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笼中蝶(2 / 2)

那一瞬间,她连素来最怕的雷声也听不见了,眼里只看见他,心里忽然又酸又涩,脚步渐慢了下来。

她在大雨中,替他挡住头顶上的一片雨水,可却怎么也挡不住他身上不断涌出的悲伤,与心里漫漶成灾的泪水。

长久的沉默后,季紓微哑的嗓音,缓缓开口道:「他们说,是太子……出卖了我娘。」

凌思思握着伞柄的手一紧,「嗯,我知道。」

「因着出身,太子从小不得陛下喜爱,时常受到欺侮,可他到底是皇室血脉,皇后忌惮他,却也不能擅动,故而派遣母亲暗中监视;母亲在太子身边,目睹了太子艰难的处境,心中渐生怜悯,久而久之,怜悯演变成真情,她开始帮着太子向皇后隐瞒一些事情,并暗中照料。据那个侍卫所说,太子……曾十分依赖母亲,因为缺少亲情,他将对他施予援手的母亲视作唯一的亲人。」

可若真的视作亲人,又怎会忍心对其痛下杀手?

凌思思没将这些话说出来,只是静静地等着他说。

「母亲怜爱他,所以儘管在司天监听见了那则预言,却为了保住他,而选择密而不报;可是……他背叛了她。」语气一顿,季紓抬头看向那空无一字的石碑,有水滑落脸庞,雨水与泪水混在一起,分不清是雨还是泪,「是他故意洩漏消息让皇后知道,疑心母亲与他勾结,并赌母亲对他多年照料的情分,会选择保护他,才害得母亲……被害身亡。我早该知道的,太子生性多疑,他知道那则预言,知晓皇后对他居心叵测,必然会动手,怀疑母亲总有一日会因利益出卖他,故而先发制人,出卖母亲,引来杀机……」

「时安。」凌思思听出他话里的自责,长睫湿漉漉的,沾上了雨水,「这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呢?」

季紓扯了扯苍白的唇,扯出一抹嘲讽的笑,话里却恨极了自己,「枉我执着真相,誓言要还母亲清白,可我却识人不清,视仇为亲,白白为之谋划多年……都是我、都是我啊……」

如果不是他,识人不清,连仇人在他身边还看不清楚,白白浪费这许多年,怎会累得父母冤屈难以平反?

枉他自詡聪慧,可原来他仅是自欺欺人,他说靳尚看不清,情愿为人所制,但其实那个真正看不清,作茧自缚的,是他自己。

有什么自眼角滑落,随雨水滴落身下的泥土里,很快没入潮湿的泥泞。

凌思思抿唇望着他,心里一时之间堵得发慌,那种感觉又酸又涩,让她艰难地开口说话时,一向清脆的嗓音显得喑哑乾涩,「……对不起。」

她抬头随着他的视线,看向了那块什么也没有的石碑,明明知道这一切其实并不全然与她有关,可她还是忍不住懊悔自责,特别是在看见了季紓这个样子后,那种感觉更甚。

「如果不是我,事情不会走到这一步,辛尚宫不会遇害,你也不用这样难受……」

如果不是她想出这么乱七八糟的狗血漫画,不会有靳尹这么个变态的黑月光男主,常瑶、初一、维桑、步夜他们就不会受到伤害,辛尚宫也不会死,所有人都能平安快乐的在这个世界里生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有那么多的伤害和苦痛。

季紓颤抖着手去抚摸那块冰冷的石碑,此处地处偏远,少有人烟,坡下是深渊,冰冷彻骨,令人望之生畏,可他的母亲,却是葬在了这样一个地方,无声无息。

而他,又何尝不是走在崖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我只是想不明白。」他顿了顿,凌思思听见了他咬牙切齿的声音,艰难地道:「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背叛她?

端王告诉他,那个侍卫说母亲待幼时的靳尹很好,真的很好。

母亲贤慧能干,深得帝后信任,而受皇后密令前去监视彼时身处冷宫的四皇子靳尹;然而,这样的关係却因为她的一次暗中发现,瞧见被禁冷宫的靳尹偷跑出来,暗自躲在角落里偷看三皇子与帝王相处,故心生怜悯而生变。于是她暗中照拂,谁知却被靳尹先行出卖,而遭皇后发现,皇后大怒之下,下令动用鞭刑,母亲为了保护年幼的靳尹,遭受重伤,而为防人耳目,皇后随后派人将其送出宫外,偽造其出宫採办遭遇强盗的现场,这才有了后续的意外。

他始终想不通,母亲待他视若亲子,给予幼时的他难得的温暖,靳尹为何要出卖她?难道就只因为一个莫须有的预言?

可母亲既已选择帮他,就定然不会洩密,他为何还要如此痛下杀手?

他不明白。

这句话比此前任何一句话都要坦诚。

在此之前,不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出言维护靳尹,将皇室视为唯一正道,从未允许自己说出不道的话来,故而他如今含着茫然与怨气说出的这番话,让凌思思忽然感觉到一阵窒息。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她望着地上两人的影子,轻声道:「你不需要觉得自责,是他背叛,辜负你们的真心,应该是靳尹羞于面对你们。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故当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眼下看清也不算晚。辛尚宫……想来也是这么想的。」

「可我还是晚了,晚了十年……」

「但是,十年,总比晚了一生还要好,不是吗?」

季紓一愣,偏头看进了凌思思悲伤而坚韧的眼里,那一瞬间,他才堪堪忆起,她在说的是什么。

他记得,在她说过的那个漫画情节里,他始终是靳尹最信任倚重的辅臣,一生鞠躬尽瘁辅佐他登上帝位,到最后也没发现他在欺骗。

比起迟了无数步的一生,他该庆幸这一次在结束前还有挽回的机会。

季紓垂眸,但是……为什么,明明知道,还是会不甘心呢?

他紧紧地攥着身下的草枝,天上暴雨不断落下,雨水匯成一滩水洼,积在泥土上,成了一片黏腻的泥泞。

他跪伏在地,身上月白衣衫尽染泥沙,显得格外狼狈,可他彷彿毫无感觉,任由白衣染尘。

至此,白璧微瑕,黯淡无光。

凌思思抿了抿唇,心似被谁闷捶了一记,雨笼寒夜,宛如牢笼,四面罩着浑身狼狈的男子,终究不復少年,不復初心。

她伸手,无声地绕过他的肩,将他揽入怀中,让他得以靠在她的身上。

季紓素来端正持重,就算难过也不肯全然放纵,她却不按牌理出牌,让他毫无设防,靠在她的身上。

他微微一愣,却没有推开。

凌思思感觉到怀中人影在微微颤抖,无声地伸手任他靠着,一下一下,拍了拍他的背。

凌思思像个小棉袄,裹紧了他,又温暖又轻柔,接住了摇摇欲坠的他,让他心里一直僵持着的那根弦,终究绷不住了。

他咬了咬牙,眼中一下子有了泪光,她的手轻拍他的背,一下又一下,像极了幼时母亲安慰他时的样子。

那一瞬间,失去母亲的伤痛、真相大白的悔恨、遭受背叛的怨懟,种种情绪交织成网,终于将理智压垮,放纵了情绪。

天地苍茫,万物萧索。

小小一把伞,遮不住大雨中紧紧依偎的两个人,风雨飘摇,一阵风将两人衣袖鼓起,呼吸间尽是湿闷的水气。

头顶上豆大的雨水滴滴答答落下来,嘈嘈切切,能够遮掩一切悲伤,凌思思持伞的手微松,那伞便顺着她的手缓缓滑下,落在脚边。

如果撑伞没诚意,那她愿淋着雨陪他。

她曾试图替他挡住风雨,然而最终的结果是,他们都被风雨浇得浑身湿透。

而她,从未后悔--

抱着他的手臂缓缓收紧,她将下頷贴在他的发顶上,泪水与雨水交织,从眼角眉梢滑落地面。

这一场雨,来的又急又烈,冲刷了迷雾的同时,却也带来了无尽的寒凉。

他们于夜雨彼此相依,宛如两隻被命运缠缚的蝶,为世事千丝万缕的困茧中,仍妄图从对方身上找寻一点温暖,紧紧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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