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做尽亏心事的不是她。
况且他既已看见,此刻再躲反倒显得她心虚。
明妩定了定身,缓缓直起身子,从那片婆娑的翠色后款步走出。
初夏的阳光重新洒落周身,光斑在裙裾上流转跃动, 勾勒出纤细窈窕的身形轮廓。
她微微垂首,避开那道落在她身上有如实质的目光。
“无意走到此处,打扰了相爷, 妾身这就回去。”
陆渊语气温和:“既来了, 阿妩不妨进来坐坐。”
进去?
不, 她不能进去。
袖中拳头悄然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细微的刺痛让她纷乱的思绪骤然清明。
不能打草惊蛇。
在弄清楚子母蛊的真相前, 在找到解蛊之法前,她必须隐忍。
她得再见善慧禅师一面, 问清这子母蛊究竟是何物,又该如何化解。
那日在灵隐寺,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 再加上她忧心春楠的安危。是以,没来得细问。
明妩垂下眼眸, 淡淡道:”相爷政务繁忙, 妾身不敢打扰……”
陆渊剑眉微蹙,未待她说完。
他已单手撑着窗沿纵身跃下。
玄色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衣袂翻飞间带起竹叶轻颤, 转眼便稳稳立在她面前,身姿如松。
明妩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睁大了双眸。
在她印象里,陆渊向来沉稳持重,行止间自有章法。
这般近乎恣意的纵跃,她是头一回得见。
玄衣墨发在日光下划过凌厉的弧度,那一瞬间竟让她想起掠食的苍鹰。
他还保持着落地时微俯身的姿势,距离近得能看清他衣襟上精致的暗纹。
他身上冷冽的乌木香扑面而来。
明妩警惕地后退半步:”相爷这是做什么?”
裙摆便被竹枝勾住,细密的罗纱发出轻微的撕裂声。她身子一倾,眼看就要摔倒。
陆渊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她的手腕。
”小心。”
他声音低沉,近在耳畔。
明妩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鬓角,让那片肌肤不由自主地泛起细小的战栗。
这突如其来的贴近让她浑身一僵。
想要抽回手,却发现他握得极稳,指尖恰好扣在她脉搏跳动的位置。
“阿妩方才,可是听到了什么?”
明妩心头猛地一跳,目光慌乱地垂下,落在翠竹旁一株摇曳的不知名小白花上。
“没有。”
话一出口便觉不妥,又干涩地补上一句。
”妾身刚到,徐侍卫便瞧见了。相爷是在商议要事么?那妾身更不该在此打扰了。”
她素来不擅说谎,此刻长睫如受惊的蝶翼般急颤,在眼下投下不安的阴影。
陆渊的视线始终锁着她,从她失了血色的唇,到被他扣住的,正急促跳动的脉搏。
”阿妩的脸色怎么这般差?”
他话题转得突兀,明妩一时怔住,下意识抬起眼帘。
四目相对的刹那,她整个人仿佛都要被吸进那深不见底的墨色深潭之中。
“许是……方才在日头下站得久了些,有些头晕。”
明妩慌忙低下头,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不着痕迹地将手从他掌中挣脱。
陆渊没有阻止。
他抬手,用手背贴上她的额间,试探体温。
明妩猝不及防地一怔,待要后退,他已先一步收回手。
“既然阿妩身子不适,那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明妩暗暗舒了口气,福身行礼:”妾身告退。”
话音未落,她已转身离去。
裙裾拂过青石小径,脚步比平日快了几分,仿佛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
陆渊立在原地,目送那抹纤细的身影匆匆消失在月洞门外。
竹影摇曳,在他深邃的眸中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她听到了呢。
陆渊眼底掠过一丝暗芒。
他缓缓收回视线,垂眸看向方才轻触过她额间的手背,唇角牵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徐明。”
早躲进一旁的徐明应声而出:”相爷。”
”加派人手。十二个时辰守着夫人。”
“她见了谁,说了什么,哪怕只是对着一朵花出神,我都要知道。”
“是。”
回到寝房,门扉合拢的刹那。
明妩一直紧绷的背脊倏然垮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她踉跄着扶住桌沿,指尖深深陷入木质纹理,才勉强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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