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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1 / 2)

“抗日那会儿,我老家那十万人,有一万人去打仗。有人死了,有人活着,可活着的人,魂都留在那儿了。”

“指导员说,石峰他爸在五三年带着一只手和一只脚回来,但他爸的魂还在长津湖,于是时常打骂石峰,石峰也因此,脑子很奇怪,让我多让着他。”

杨米米说得磕绊,东一句西一句,没修饰,也没章法。

黄灿喜皱着眉,回想着自己成百上千次的回溯。可怎么想、怎么翻,杨米米都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名字。

他低下头,从怀里掏出那本小红本,在掌心一页一页地翻。

“指导员说我对数字敏感,可识字像个傻子,学了半年,连‘牺牲’都读成‘牛西牛生’。”

他轻轻笑了笑,笑里有一丝奇异的清明。

“可我心里明白,那才是真正的意思。”他忽然抬头,眼睛亮得惊人:“黄工,我是自愿的。”

他说得越来越快,像是问出心中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黄工,五十年后的孩子会认识字吗?我们会平安活到老吗?大家,吃得饱饭吗?我们,还会因为不同的身份和地域而吵架吗?”

黄灿喜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事已至此,谁也分不清,究竟谁更疯些。

她原以为所有人都是被迫入局,可此刻才发现,他们每一个人,都早已默默把自己摆在‘牺牲’的位置。那不是命令的结果,而像是某种信念的延续。

杨米米像是被换了个人。无论是1959年,还是2026年,他都从未这样过。他总是低着头、畏畏缩缩,而此刻,他竟抬起头来,眼里的光滚烫得像烈日。

黄灿喜心头一震,几乎是下意识地出声确认,“你——你到底是谁?你的祖籍是哪里?!”

“我?我是杨米米,我家在五道水——”他话到一半,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是中国。”

他顿了顿,笑了,“它就是我的信仰。也是班长的,石峰的,石峰他爸的,所有人的。”

说着,他伸手朝空气一掏。

像抓住什么看不见的绳索,手指一寸寸地绷紧,青筋暴起,指节翻白。

“hie、hia——”

他笑了。那笑容纯净得近乎圣洁。

“原来是这样。”

“原来班长和石峰……看见的,是这些。”

“hie、hia”

“我也要去了,黄工、我要去亲眼看到未来。”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越拉越紧。

越笑越深。

“hie——hiea、hia”

黄灿喜心里涌起一股彻骨的恐惧。她慌了,彻底慌了。伸手去拉杨米米,可那只手却湿滑如血。

浓烈的腥气猛地灌进她的口鼻,却浓到几乎化成液体,灼得她眼睛睁不开,泪水滚落,顺着面颊淌成一道咸涩的河。

她拼死去抓,却怎么也抓不住。

下一刻,炸声骤起。

不是血腥那么简单,是硝烟,是坍塌,是子弹撕裂血肉的声响!

世界如豆渣般塌陷!滚滚浓烟裹着火光,她被卷进一片废墟。人影在瓦砾间爬行,血肉叠着血肉,天空仍在投掷弹药。所有人都在逃,饿得发昏,腿软得几乎跪倒。

那就爬啊!快爬、快点爬啊。可爬去哪里,神呢,神在哪里?

额头磕得血肉模糊,嘴里吐着泥与灰。缘起?意义?命都快没了,还想这些做什么。

磕啊,跪啊。

头一次次砸在地上,在双手的缝隙间,他没看到神明,只看到一张张同样伏在地上的人脸——大家都成了尸体。

爸爸、妈妈、姐姐,一层叠着一层。她蜷缩在人肉堆里活下来。血肉将她死死裹住,温热而黏腻。呼救声此起彼伏,哭喊喘息,呻吟混成一片,她在其中蜷成一团,气息被一点点抽走,每一口呼吸都换进了别人的死亡。她想喊,却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嘶鸣,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在以血肉去换一个看不见的未来。

子弹能将她击穿,她再睁眼,已是另一个人。炮弹刮下她大腿的一块肉,火焰舔着伤口,她仍死死握着那支沉甸甸的枪,无法停下,只能向前。

向前——向前。

一切的一切都在她身边崩塌、后退,世界像一张旧胶片在燃烧,灰白的画面一帧帧脱落,她几乎看不清自己是谁。可在那乱石与尸烟之间,仍有一点光,模糊又暧昧、像呼吸,那到底是什么。她被那微弱的光牵引,踉跄着、踢开瓦砾,

向前——向前。

再一眨眼,书本与她便摔进一间会客室里。

她呆呆爬起,顺着窗户往外看去。

“咚咚!”

门被敲响,外面的人推门进来,身子笔直,声音僵硬而有力。

“阿里分区工程团三连二班班长,余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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