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果然京中有旨,皇帝嘉勉福王治水有功,赐银五百两、纻丝二十五匹、罗二十五匹、纱二十五匹、锦五匹。然京中的使节到洛阳才发觉,诺大的福王府中哀戚一片,倒似天塌一般。
宣旨的副使不是别,正是在礼部任职的孟泰来。他这次来是得陆英的授意,所以行事低调,只不动声色跟在他的上司,是这次宣旨的正使,静静地量着王府洞开的大门。
王府中的长史早迎出来,带着家便跪下,几乎是含着泪诉说,这几日福王是如何染风寒,原以为是小病,未成想半月不好转,如今竟药石罔顾,下不得床来。
对于这番说辞,孟泰来自不肯信,因为福王一向体强健,何至于染风寒就病成这样。
看到出他前面的正使面有犹豫,孟泰来便暗暗给他使把力,那正使下心神,对王府的长史道,福王便是病,按着规矩需得出来接旨。
这番话说得语气严厉,王府的长史答道:“陛下平素仁爱,如今福王染重疾,能体恤宽宥,还请使通融。”
这便是一顶天大的帽子扣下来,若是强行要福王出来接旨,便是不顾陛下的手足之。
孟泰来闻言在心中想,这样犀利的对答,不是他一个王府长史能想到的,恐怕背有指点,这福王府中果然藏着些什么。
他原本是得陆英请奏的旨意,若察觉福王有不臣之心,便在宣旨时其擒获,为此有锦衣卫从京中随行,已在外预备着。但朱毓岚卧床不起,他们便只得先进入王府之中,再随机应变。
拿主意,孟泰来只得随着那长史向内走,出乎意料的是,王府中的仆役奴婢皆行色匆匆,面有困顿之色,就连廊庑外的花草树木疏于修剪,倒像是真出事,王府中手应接不暇。
而到朱毓岚的居所之外,孟泰来一走进便微微蹙眉——浓烈的药腥味扑面,虽是数九寒天,但这屋子围得太严实些,面窗户都垂着厚厚的帘子不说,地龙的热气更是燥得难耐,似乎住在里面的是极怕冷的。
银丝炭腾起的细细烟气直直钻进喉咙里,孟泰来禁不住轻轻咳声,在围得密不透风的昏暗卧室中渐渐看清周遭陈设。
眼前的紫檀屏风之,隐约有个瘦削的影正在侍婢的服侍下艰难地起,不消说正是朱毓岚。
他动作极缓,颤巍中杂着粗重的呼吸。如此这般,已圣旨捧出来的正使倒不好催促,只得那样站着,看朱毓岚被搀着,跪在地上。
与其说是跪,倒不如说是趴,待到圣旨宣读完毕,孟泰来那影前的青砖都被汗水湿一片,倒映出一张蜡黄的面目。
原在京中之时,他是过这位皇帝的异母兄弟的,只是那时的朱毓岚在他印象里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没想到如今竟颓然似风中残烛。
这样的场面是谁没有预料到的,那正使显然心有戚戚,命朱毓岚扶到床上,又圣旨及赏赐之物交予王府长史,便带着孟泰来退出去。
走出逼仄昏暗的卧房,孟泰来不由在心中想,若朱毓岚的病是装的,那真够下本。
回到下榻的驿馆,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给陆英写封信,详细叙述今日所所闻,若福王当真病得这样厉害,抓的计划许是要改一改。
送出信,孟泰来没有闲着,悄悄和随行的锦衣卫千户说,暗地里派些在王府周围监视,看朱毓岚是否有异动。
洛阳距开封不远,来去只需一日,所以第二日他便收到陆英的回信。对于福王如今的形,陆英早有耳闻,他自然是不信的,所以干脆借着这机会,点马,当日便从开封直赴洛阳。
孟泰来没有想到陆英竟来得如此果断,自己当日在王府的所复述一遍便迫不及待地道:“这里面有什么不妥之处?”
陆英没有回答,而是着递拜帖,不待回信,已在福王府门前下马车。
这次迎出来还是上次那位长史,孟泰来在一旁悄悄瞄他,但他虽有些惊讶,神却没有丝毫慌乱,更没有拦着陆英,而是恭恭敬敬地迎进去。
依旧是在上次那间暖室里,孟泰来再次到朱毓岚,只不过这一次他不用跪下接旨,便歪在床上没有起。
似乎好一会他才意识到来的是陆英,睁开无神的双目瞧他一会儿,方道:“……是皇兄,叫你来看我?”
他缓缓的语气中带着嘲讽,嘴唇在开阖间不由自主地颤抖,一旁的婢女想为他拭去涎,却叫他一把推开。
孟泰来忽然感到辛酸,这无疑是病入膏肓的样子,即便如此,朱毓岚依旧有先帝嫡子的骄矜,不肯在前有一丝一毫的示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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