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此刻的陈青牛,已然身处天上云间。
抬头望去,那个中年男人就立在他身前不远处,一直脸色如常的他,此刻正笑脸盈盈望过来。那毫不掩饰的略带赞赏与不解神色,似在打量一块璞玉,又似在思考一些心中疑惑。
对视间,二者皆是不语。
不过,陈青牛却是看见,这位中年男人救的显然不仅仅只他一人。
此刻,沉水河神身死后余下的水牛魂魄同样匍匐于中年男人身旁,颤颤巍巍,似乎很是惊恐与畏惧。
注意到陈青牛的目光,沉水河正神开口解释道:“本尊并非救他,此牛魂魄长年被神道香火愿力侵染,其中神力不可小觑,留之,自有作用。”
“他,为何要与我解释?”
陈青牛并不明白眼前这位手段通天的大能为何要和他解释这些,只是神色不变反问道:“与我何干?”
看似是那股子少年的桀骜不驯,实际上,此刻的他言语很是警惕。不是畏惧,而是与一个陌生强者相处时,那股来自本能上的反应。
“与你自然没有干系,不过……”沉水河正神抬手一招。
只见,一道数尺高的透明人影凭空显现,漂浮站立于其身旁,显得浑浑噩噩,很是茫然。
“但与他,关系颇大。”
沉水河正神口中这个他,陈青牛自然是一眼认出,不由得惊呼出声道:“言前辈?”
这透明人影,正是一路护送他等而来,明明是江湖武人却甘愿屈身马夫的三人中的胡言。不过确切而言,乃是胡言的魂魄。
在安庆县城时,金月儿为护他突破曾香消玉殒,他曾见过金月儿的魂魄,自然一眼便认得出,如今的胡言,同样是魂魄状态。
一直被关押于河中水牢之中,一脱困出来便一直在与这沉水河神为战,陈青牛并不晓得胡言是何时身死的。但不晓得,却也很容易才想,必然是遭了这沉水河神毒手。
于是,对于这沉水河神的死,陈青牛心中更加确信,自己之前所为,并非偏激。
许城之中陈青牛为何不讲道理在三大家族中逞凶,为的,自然便是希望同行之人无恙。但似乎,他如今虽在世俗江湖上凶名赫赫,对于这些盘踞一地的修行者而言,他那凶名依旧算不得什么。莫说是胡言,连他都差点遭了这沉水河神的道,对于修行道路上的凶险,他再一次深切体会。
可是,他又能做点什么呢?一个沉水河神就差点让他一行人支离破碎,难不成,他还能去找几个盘踞山头的修行者,将其灭了不成?
不过,陈青牛虽然对于修行界的事不太通透,但对于遇见过听到过的事却是记忆深刻。他记得救金月儿的那个老道陈二狗曾说过,在他如今身处的这血灵域,每个王朝皆有供奉之神灵。
这胡言既已身死,魂魄不是应当被那位收走,打入轮回转世为人吗?又为何会出现在前这中年人身旁,莫不成,此人也有那老道陈二狗的通天手段?能够从那位掌管大玄王朝山河气运的神灵手中抢东西?
这位沉水河正神自然不知短短时间内眼前少年心中就已闪过如此多念头,他,自然也更不可能从他的顶头上司手中抢人了。
若打个现实点的比喻,与那位高高在上俯瞰整个大玄王朝的庞然大物比起来,他就是此前的沉水河神浊牛,而那位,则是掌管正条沉水河的他。
看着陈青牛脸上颇有些震惊的神情,沉水河神正神只以为只是一境修士的陈青牛惊于他的手段,也不过多解释,只是看了看身旁的胡言魂魄,再次对着陈青牛开口道:“本尊,可以与他一桩天大的机缘!”
陈青牛,自然不再觉得此事与他无关。收起那股子桀骜,拱手行礼作揖道:“还请……河尊前辈出手,救我这位长辈一命。”
不知姓氏,但陈青牛记得此前沉水河神亦是如此称呼眼前这中年男人的。
沉水河正神摇头笑了笑,搞半天,眼前这小子压根儿不清楚他沉水河正神玄沉的名号啊。只得如此介绍道:“本尊名玄沉,乃是掌管这九百里沉水河界之山水正神。”
不过,玄沉话音一转,又道:“救,自然是救不得的。世间,除了那少见的天地神物外,便唯有第五境的修行者方有这等起死回生的通天手段。”
“不过,虽是不能救,但……”
声音抖然一转,玄沉猛然对着一旁浊牛那颇还有几分通生前灵智的魂魄朗声一喝:“既知此时,何必当初,还不速速给本尊过来?”
那头水牛魂魄缓缓漂浮而起,落在了这位沉水河正神身前,后者抬手对其临虚一指。
如被陈青牛击碎了金身时一般,这沉水河神浊牛的神道魂魄上,也出现了密密麻麻如蛛网般的裂纹,那些裂纹之中,同样射出片片金光。
不过,玄沉这一指,显然要比陈青牛那乡下把式的蛮力要高明许多。
只见,水牛魂魄迅速溃散,化作了一片又一片金色光点,但是这些金色光点却是散而不化,反之,凝聚成了一团足有人头大小的金色光团悬浮着。
“此乃世间最单纯之神力,亦可称之香火愿力!”玄沉随口介绍。随后,他再是一指,那金色光团猛然炸裂,若脱缰之马出兽之笼,纷纷争前恐后欲要向着四方天地融去。
只是,有玄沉这位神道第四境山河境的大能在此,这些不过一个第二境金身境的神修三成不到的神力,又能挣脱到哪里去?
眨眼之间,那些欲要融入这片天地的神力,便被一个突然走出的小小人影尽数吸收殆尽。
胡言魂魄在吸收了这些神力之后猛然拔高,只不过眨眼之间,便已然有如其生前般高大,魂魄之身,也凝实了几分,甚至,其上还有隐隐金光游动,端得是神异非凡。
下一刻,胡言魂魄那原本浑浑噩噩的双目便已然再次有了精光。先是对着玄沉跪地一拜,那股来自于香火愿力中的本能传承,哪怕方才他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但这一刻,他也知晓了身前这位中年男人便是他的顶头上司:“拜见河尊大人!”
后者示意,胡言这才起身,随后向前几步对着陈青牛亦是拱手,脸上笑意连连道:“小神见过陈公子!”
小神?
只是两字,加上方才这位沉水河正神的施为,陈青牛大概已然猜出,如今已然脱胎换骨的胡言,大有可能也同样成了一位沉水河神。
回想起沿途光景,虽不长,但也将近半月许,一路行来,这汉子都是少言寡语,虽江湖阅历远不如那黄福与朱岩章二人,却是同样老老实实,行本分之事,尽本分之责。如今有此天赐机缘,陈青牛亦是颇为替其感到由衷开心,也是难得笑道:“那便恭喜言前辈!”
胡言点了点头,再一拱手,便退回到了玄沉身旁。这个汉子,哪怕成了河神,依旧是默然无言。或许,这拥有漫长生命且枯燥无味的神道修行,真适合他也说不定。
见此,玄沉如是看透了陈青牛心中所想,再是解释道:“小友不必觉得本尊此举是为施恩于你,让胡小友魂魄成神,既是他命中有此福缘,亦是本尊需要。这九百里沉水河说长不长,来去何处不过本尊一个念头之间,但大事便罢,那无数鸡毛蒜皮的小事,即便是本尊亦是有心无力,所以这才派遣十二下境神邸代为看管。”
陈青牛,亦是再一拱手道:“即便如此,陈某依旧欠河尊前辈一个人情。”
恩怨分明,是非黑白,于陈青牛心中自有界限。
当然,若是陈青牛知道胡言是为救金月儿才身死,就更不会觉得玄沉与他的这个人情分量低了。只是胡言显然不会去说,如今已然让陈青牛开了这口的玄沉,就更不会去说了,不是他拉不下老脸,而是,有人不许他做得太过明显。
若非如此,为何前一刻因为下属浊牛还对陈青牛悍然出手欲以神术灭杀,下一刻,那金色大手便变为了施恩般的让陈青牛顿时间伤势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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