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八见侯进身材修长,面貌俊逸,语气和善,心有好感,便应承了下来。
二人坐定,吃了起来。侯进拿出酒葫芦,拔掉塞子,喝了一口。
重八盯着侯进的酒葫芦,咽了口唾沫,欲言又止。
侯进见状,问道:“重八师傅,有何见教?”
重八答道:“侯施主,能否也让重八喝一口。”
侯进闻言先是一愣,随即问道:“出家僧人不是戒三荤五厌么?重八师傅若是喝酒,岂不是破戒?”
哪知,重八哈哈一笑道:“所谓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留。在重八眼里,那些清规戒律都是白文。”
侯进见状,随即将酒葫芦递给重八,笑道:“重八师傅,果真与众不同,甚是有趣。既如此,大师但喝无妨。”
重八拿起酒葫芦,闷声猛饮了一口,哈了一声,道:“嗯,好酒,好酒,重八已经很久不知肉味,未曾饮酒。肚子里清汤寡水,没一点儿油水,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痛快。”说完,又将酒葫芦递还给侯进。
“此人果真真性情,没有一点儿出家之人的姿态,看来我猜的没错。只是不知道这重八为何委身小庙之中,且问他一问。”侯进心里嘀咕着。
问重八:“重八师傅,侯进观你英容甚伟,性格豪爽,应当是条好汉,为何却出家为僧?”
重八闻言,眼眸微抬,似乎是在回忆往事。叹了口气,苦笑道:“出家为僧,非某所愿,实属无奈尔。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啦!”
侯进不解,问道:“重八师傅何出此言?”
重八酝酿了一会儿,道:“此时说来话长,且听重八慢慢道来。”
原来,重八姓朱,出身在一个贫苦的农家,兄弟姐妹里排行老四,在家族里排行老八,贫苦人家都没踏过学堂大门,大字不识一箩筐,就给其取名朱重八。幼时,家徒四壁,靠天吃饭,朱重八靠给地主放牛,讨口饭吃。有一年发生了严重的蝗灾和瘟疫,颗粒无收,朱重八的父母亲喝长兄先后病死和饿死,只剩下二哥和自己,饭都吃不上,更无钱买棺椁收敛父母和兄长的尸身,甚至连块墓地都没有。后来还是村里的一个地主发了善心,给了一块坟地,朱重八和二哥这才得意将父兄安葬。可是在太穷了,又闹饥荒,为了活命,朱重八不得不与二哥及家人分开,各自讨生活。后来到龙兴寺,剃度做了行童,每日做着扫地、上香、打钟击鼓、烧饭洗衣的杂活,还要受其他僧众的斥责,只有老和尚维护他,直至成年。后濠州城也开始闹饥荒,民间起义不断,匪寇猖獗,寺里得不到施舍,老和尚只好打发一众僧人云游化缘去了。只有朱重八不愿离去,幼年受够了疾苦,是在怕了,当时年龄也尚幼,老和尚不忍,便将重八留了下来。为了口吃的,朱元璋也将自己背着老和尚出去打猎吃,偷偷酿酒喝的事也一并说了出来。
侯进听完也是百感交集,钦佩朱重八的坚韧不拔的毅力,相比之下,自己就要自惭形秽得多。从小锦衣玉食惯了,有一大群丫鬟和仆人伺候着,哪里受过这些疾苦?除了后来家道发生变故以外。侯进也将自己的身世说与朱重八听,二人也便渐渐聊开了,彼此欣赏着对方,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朱重八朗声道:“侯进兄弟,一看就是有文化之人,不想重八大老粗一个,我朱重八平生最是敬重有文化学识之人。你很对我脾气,我比你年长,侯进兄弟若是不嫌弃,就叫我朱大哥如何?重八师傅的,听着怪别扭的。”
侯进笑道:“朱兄言重了。侯进生平也是喜欢结交天下英雄,今日与朱兄相遇,一见如故,承蒙朱兄看得起侯进,侯进喜不自胜!朱大哥,小弟这厢有礼啦!”
朱重八哈哈一笑,道:“读书人就是读书人,说起话来,就是不一样,不过朱某喜欢。好兄弟。”
说罢,朱重八伸出一只宽大的粗手,侯进亦伸出一只五指修长的白手,两只手掌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任凭侯进怎么也想不到,就是这位朱大哥,日后揭竿而起,将残暴如狼的元军杀得心惊胆战,丢盔弃甲,夺回汉人的大好河山,将蒙元赶到极寒的漠北之地,天下黎民才不用饱受战乱之苦,有安定的太平日子可活。
二人你来我去,一壶酒被喝得一滴不剩,觉得还不过瘾,也没办法了,只有一壶酒。无酒不成席,二人便又开始畅聊起来。
侯进道:“朱大哥如此汉子,岂可在这庙宇中,蹉跎岁月?如今天下大乱,烽烟四起,正是大显身手之时。”
朱重八道:“侯兄弟,为兄也知道。只是苦于无门无路呀!哎!”
侯进想了一会儿,道:“朱大哥,小弟一路走来,到处饿殍遍野,真是苦了天下百姓了。不过,路途中,小弟也听到了几支起义队伍的名号,特别是明王韩林儿,声势壮大,元军已在其手上吃过不少苦头。明王曾邀请过小弟加入起义军,只是小弟内子被仇家掳走,因而婉拒之,为寻找内子,一路寻到此地。若是朱大哥有意,小弟可以书信一封,大哥可投奔韩明王之处。待小弟寻得内子,报得家仇再与大哥聚合,干出一番事业来。”
朱重八点点头,道:“如此甚好,朱某求之不得,在此谢过侯进兄弟。”
侯进道:“朱大哥说哪里话?朱大哥有气吞山河,拯救黎民于水火之壮志,小弟甚是佩服大哥胸怀,此事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说罢,侯进问朱重八要来纸笔,草拟好推荐信,交给朱重八。
朱重八收入怀中,紧贴内衣,道:“为兄自幼藏身龙兴寺,对江湖之事知之甚少。想不到江湖中居然还有如此心狠手辣的组织,侯兄弟家人两百余口,竟皆命丧于梅花殿凶徒的屠刀之下,是在令人发指。如今弟妹又被掳走,侯兄弟又不知晓仇家具体位置,这便如何是好?”
侯进眼神坚定地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小弟一定能找到内子,报得大仇的。”
朱重八点点头,道:“难得,难得,侯兄弟对弟妹一片痴心。为兄佩服。”
……
不知不觉,二人已聊至深夜,渐感困乏,这才散去,朱重八收拾了下残羹冷炙,回到自己的房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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