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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低潮期(2 / 2)

日寇在当时正在加紧进攻徐州,这可能使反动派产生了一个幻觉。他们认为日寇的不肯直接进攻武汉,或许是怕他们当真赤化了,故不再相逼。

当然,除掉这个幻觉之外,也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便是深入膏肓的**病——害怕民众。

四、徐寿轩辞职

第五处第一科科长徐寿轩的辞职,大约是在五月初旬吧,我现在记不大清楚了。

徐寿轩本来是国民党的进步分子,而同时是东北救亡总会的干部。他因为进步得太快,致遭国民党的敬远,而为东北同乡梅佛光、刘不同等所排挤,在战前便跑到法国去考察了一次。刚好回国,被邀加入三厅,在他是抱着相当高的工作热情而来的,但在入厅之后他的工作热情受到严重的打击。

为了印行《抗战将军李宗仁》,首先便得到一个黑点。部内竟因此而开始了文件审查的限制,于是乎一科的工作便根本无法展开,徐寿轩便不得不拂袖而去了。

我说拂袖而去,这倒并不是修辞,因为徐寿轩临走的时候曾经和我动过声色。

一科的朋友们平常做杂志或新闻副刊的文章都是很拿手的,但那种以知识分子为对象的左翼文体,却不适宜于对士兵、对民众的宣传,当然也更不适宜于“官厅”的体制。因此所做出来的文章,十有九八不能适用。可以适用的,送到部里去又每每受了批驳。这可使徐寿轩大不耐烦了。

有一次他到我的办公室里来,拿着一通辞呈和我认为不大适用的好几篇文章,他说:这些文章在我认为都是很好的,就刊登在大杂志上也可以毫无愧色。然而这也不适用,那也不适用,不知道要什么文章才适用!这科长我实在做不来,我不干了!

我劝他冷静一下,不必那么气愤。

他更气愤地说:我就是冷静不下来了。我如果冷静得下来,我可以做更大的官了。

说罢,他把辞呈放在我的桌上,径自走了。

徐寿轩就这样,终竟无可挽回地走了。我为这事非常抱歉。要说梧桐一叶落而知秋的话,徐寿轩这一走也就表明了三厅的秋天的到来——不,或许可以借此认明,三厅的一出马便是肃杀的秋天。凡是参加三厅的人,都会同意我的这个见解,因为我们差不多每一个人都经常在苦闷中过日子。工作不能按部就班地做,做的结果立地便被反动势力对消,有良心的人你叫他怎么不苦闷呢?

但关于徐寿轩的辞去,我今天依然有点抱歉。在这里有两件事情应该补叙一下。

第一件是《扫荡报》的接收,我们推却了。《扫荡报》(就是今天的《和平日报》的前身)本来是复兴社的机关报,但在名义上是属于行营政训处的。因此在政治部成立后,这报也应该隶属于第三厅。但我们在接事时,考虑到无法应付,便只好推谢了这项责任,由陈诚自己派何联奎去接收了。后来为这件事,陈诚和贺衷寒等人竟闹出正面冲突,我们倒并不曾因此而后悔。

第二件是一科原拟出一种月刊。假如在就职之前,我单独把这件事向陈诚提出,或许是可以通过的。但我没有采取这样的步骤,让月刊的计划作为整个计划的一项,在总预算中提出去。预算一被拖延,于是月刊的计划也就拖延了。待到接事以后,工作一开始便受了限制,再要单独提出月刊的计划,便再无通过的可能了。

就这样,没有一个发表言论的机关,遂使一科的朋友们英雄无用武之地,而逼得徐寿轩急流勇退,在我实在是感觉着遗憾。

五、一桩大笑话

三厅副厅长虚悬很久,我曾推荐一位中共的朋友,没有得到通过。后来是范寿康向我进言(我倒不知道是不是出于陈诚的授意),何不推荐范扬?他说:范扬是陈诚的同乡,与陈有密切的关系,是日本东京帝国大学法科出身,司法行政的专家,和我们要算是先后同学。如范扬得任副厅长,一方面可以保持和陈的密切关系,另一方面也可以堵塞着再有刘健群那样的人从天而降。

范扬是设计委员,我和他并不熟悉,我却毫无保留地采纳了这项意见。虽然还延宕了一些时日,但他业经内定,早就移到昙花林内寄宿了。

有一次我同范寿康两人,在范扬的寝室里闲话,谈到了党籍的问题。我告诉他:其实我从前有一个时期也是国民党员,我的入党恐怕比陈诚还要早,但在宁汉分裂的时候我被开除了。

范扬听着极感兴趣,他便说:现在要恢复党籍是很容易的啦。

我回答他:当然很容易,不过在目前党籍的有无反正是无足轻重的了。

我对于他只说到这里为止,但不知怎的,他却把我的意思误解了。隔不两天(日期我记不清楚了,大约在五月中旬),在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他兴致冲冲地拿了一份中央社当天的通信稿来。其中有一条是国民党的最高决议,恢复了三十几个人的党籍,其中有一个是我。在这三十几人中把中共的领袖差不多全部都包罗了进去。

我感到很大的诧异:怎么不征求本人的同意便可以决定呢?中共领袖们的同意是征求过的吗?

范扬满得意地跑来向我说:我把你前两天同我的谈话,向陈部长报告了。他很高兴,立地向“最高”报告,便决定了下来,把你的党籍恢复了。

但到了晚上,仅仅相隔三四个钟头的光景,中央社的下一次通信稿又来了。这次又有一条国民党的最高决议,是取消前一次三十几人恢复党籍的决议案。

这倒真是可以令人捧腹的一件笑料,这样的最高党议,不真是出于儿戏吗?

事实上是这样,事前对于任何人都没有征求过同意。当第一次消息发出之后,中共办事处严正地提出了抗议,因而便有了第二次的取消。这一消息,在武汉是没有见报的:因为当天更正,当天来得及抹杀。但在偏远的地方,如像重庆,却都是见过报的。

这个大笑话,包含着一个大阴谋。当时的反动派正高唱着“党外无党,党内无派”的滥调,有时很奇怪地竟向国际宣传,说“中国已经没有共产党了”。为了满足这种主观愿望,故而来这一策略的试探。假使第一消息发出后,没有遭到立即抗议,或抗议而不严烈,那就正中下怀:国民党的确“融化”了共产党,中国也就当真没有共产党了。

笑话,的确是天大的笑话。但在这里我要坦白地承认,我自己对于范扬这位副厅长的推荐,也得算是不小的笑话。

六、胡愈之上台

胡愈之任第五处处长,是大家所一致期待着的,但他到任得最迟。他本来留在上海在从事《鲁迅全集》的出版工作,经不过朋友们的再三敦促,一直到五月中旬他才赶到了武汉来。那时候我记得是在徐寿轩已经去职之后了。

胡愈之到达武汉后,对于就职一事也煞费踌躇。我记得有一次我同好几位朋友在汉口一家饭馆里面请他吃饭,为了敦促他就职,我几乎向他下跪。

愈之迟疑了一个星期的光景,终竟就了职。这对于在低潮期中苦闷着的同人,尤其在科长离职之后的一科,好像是一支强心针。愈之的作风非常利落,他一上任便订下了一个突击计划,以工作比赛向第六处挑战。工作确是紧张过一个时期。

然而,愈之所能做到的,遗憾得很,也只能是强心针的作用,并不能够把三厅的苦闷根本消除。三厅是受着先天性的继子虐待的,有人甚至说“三厅是变相的反省院”。事业费的预算不让通过。下级政治部无权指挥,并连有关的工作报告都不容易得到。因此一切的经常工作都无法展开,尤其是文字上的工作。(第七处的对敌工作,情况稍微不同,因为没有别的机构和我们竞争。)受着了这样的限制,即使愈之怀着很大的雄心,抱着很高的责任感,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之下,同样受着了苦闷的感染。突击计划只推行了一个星期光景,便又消沉下去了。

有工作没有本领做好,是一件苦事。有本领没有工作好做,更是一件苦事。我们是找工作做的人,重要的工作摆在面前,触目皆是,而却不让你染手,有良心的人谁个能够不苦闷呢?

愈之是做文章的老手,而且是素来讲究效率的人,在我今天回忆起来,他所做的工作,很奇怪,我只能记忆得一件,而且是无足轻重的一件。

那是“六三”的禁烟纪念。这个纪念日照道理上讲来,应该不能说不重要,然而就和禁烟是奉行故事的一样,禁烟纪念,一向也只是奉行故事而已。

但我们本着找工作做的精神,想把这个纪念来强调一下。因为那时日寇在沦陷地区正在推行其毒化政策,烟禁是废弛了,而且把红丸、白面、***、吗啡,大量倾销,借以从根腐化我们中国人的体质和精神。我们是应该借这个机会,一面揭破敌寇的阴谋,一面唤醒国人的警觉的。

我们拟订了一个扩大禁烟纪念的计划,想大规模地做它三天。计划呈出之后,却只抢来了一篇文章做,而禁烟纪念本身依然由禁烟委员会和市**奉行了故事。

做了一篇什么文章呢?那就是替“最高”草拟“为禁烟纪念告人民书”。“最高”的文告一向是由陈布雷执笔,这一次,或许因为计划是由我们提出的,却被批交三厅拟具了。

我为慎重起见,请愈之拟了一篇,我自己也拟了一篇,一并送去。文章后来成了一篇杂烩出现,便是,愈之的取了一部分,我的取了一部分,加上陈布雷的一部分,可能还经过“最高”批改,倒真真正正成为了四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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