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此话何意?”
“定是被逼无奈,所以孤注一掷了。”
观棋皱了皱眉,显然是没听懂,但也没多嘴问下去。
顾雪松睁开眼睛,问:“之后呢?”
“哦。自从这件事传出去之后,不少人都动心了。宁姑娘生得那副模样,本来就挺招人,更何况,宁掌柜有些家产,对于一些人来说,就算是冲着家产也值得一试。别说是那些儿子多的穷人家了,即便是宁氏族内,都有人动心了。要不是宁姑娘在孝期,估计已经有不少人去登门了。”
“嗯。”顾雪松应了一句,随即又闭上眼。
沉默了一会,观棋问:“公子,你打算如何做呢?”
“你觉得我该如何做?”
“公子不是说,宁姑娘救过你一命,你一定要报答她的恩情嘛。如今宁姑娘遭遇这种事,公子可以费点心思,为宁姑娘寻一合适的男子,替宁姑娘做个媒。”
顾雪松不由得浅笑,没答话,只是说“茶凉了”,观棋一听这话,立刻把冷茶撤下,急着去换热茶了。
顾雪松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轻声自言自语道:“什么时候来找我呢?”
宁永达出殡那日,谭文石是在的,也是亲耳听到宁夏青立誓招赘的。而在此之前,谭文石还不至于想她想到这种程度的。
宁三老爷那里的事源源不断,谭文石本就忙得晕头转向,此外,他还要费不少心思去打点成婚之事,连去宁家安慰几句的时间都没有。然而越是忙碌,就越会在难得的片刻空闲里想起她来。
他总是想起当日宁夏青跪在棺材前起誓的模样,一遍又一遍。
日日夜夜里,他的心就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不受他控制地连连想起宁夏青当日一身素缟的模样,甚至在梦里都是她那日掷地有声的誓言。
如此抓心挠肝,最为致命。
谭文石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宁夏青如今还在孝期,他还有时间慢慢筹谋,饶是如此,也压不下心里的那股燥火。
赵香娥也从旁人的口中听说了宁夏青招赘的消息,露出颇为复杂的神色,然后推脱说身子不爽,将屋门一关,倚着窗沿,凝望长空,不由得出神。
随后,她坐到妆台前,从妆台的最深处拿出一张纸,目光渐渐失焦。
那年,她刚刚与小宝失散,来到万嫣坊,一位恩客随手在纸上写了一句词,给她讲了这词中的意思,还教她如何念这几个字。
其实她早就忘了那客人到底是张三李四,却出于一种自己也不明白的动机,一直留着这句词,时不时就拿出来瞧瞧。
词说,花谢了三春近也,月缺了中秋到也,人去了何日来也?
人去了就回不来了,宁夏青对这一点心知肚明,也已经做好了从宁永达的手里接过这个家准备。
自从宁永达出了事,自家的铺子就再也没开过门。如今丧事一了,宁夏青给伙计们发了工钱,伙计们就都走了,只剩下没有来历的阿正和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家的谷丰。
宁夏青问谷丰:“谷丰大叔,我爹和苗老三的船到了没有?”
谷丰清点着库房里剩下的料子,将料子都摆到一处,码得整整齐齐,说:“我前几天去问过,苗老三不在,他的伙计们说船已经回来了,只是他们掌柜的不在,他们也不好做主。等我把咱们库房里的货收拾了,我就再去问问。”
“嗯,辛苦谷丰大叔了。”
“对了,青儿啊,等我跟苗老三算清楚账之后,就直接把料子让给他,让他把掌柜的出的银子还回来,你看行吗?”
“嗯?”宁夏青不解地皱眉:“为什么要让给他?”
“是这样的,青儿。”谷丰拿出对小孩子讲解的语气,道:“本家一旦将桑园拿到了手,肯定就会得寸进尺地吞掉铺子。要是咱们这时候把那些价值好几千两的料子拿回库房,岂不就是便宜了本家?所以说,咱们必须早做准备,尽量把料子都换成银子,给本家留一个空铺子。”
谷丰皱着眉头,劝道:“况且,办丧事的时候肯定没少花,又没了桑园和铺子做依靠,你必须得多攒点银子傍身。”
宁夏青明白了,原来谷丰大叔是误会了,她澄清道:“谷丰大叔,我并没打算把桑园和铺子给出去,咱们不把料子让给苗老三,也不攒银子,就像从前一样开铺子。”
“这……”
宁夏青字字铿锵:“我既然出来掌家,就是下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一定要继承爷爷和爹留下来的家业。谷丰大叔,你也不希望我爷爷留下的东西被那些狼子野心的人夺走吧?”
一听她提到宁老太爷,谷丰的眉头一下子拧紧,深深叹了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
“铺子这边的事就麻烦谷丰大叔照应了,我也该准备准备了。”宁夏青淡然一笑:“我想,本家很快就会坐不住了吧。”
大雁的苍鸣掠过户户人家,阵阵秋风携白云而飞。沿街的树木已不复葱郁,落叶纷纷飘坠,愈到深秋,愈是红艳,远远看去,就像火焰在滚动,为这深秋晕染了一副斑斓的底色。
黄昏后的街上,宁二老爷的马车车轮碾过铺陈的斑斓落叶,正准备往自己大宅里回,却在半路上被人拦下。拦车那人只用了一句“与织造局散花锦的事有关”,便让本打算回家的宁二老爷扭头去了临安楼。
临安楼并非孤楼,几个楼阁亭榭连绵相接,临安楼被挤在周围的几家大酒楼之间,生意自然被抢得一二干净,甚至有商贩在临安楼的大门前堂而皇之地摆摊卖货,浑然没把临安楼放在眼里,叫卖得此起彼伏。
临安楼生意差,楼下的大堂里没几个客人,伙计都有些百无聊赖了,在楼上的包间里,也只坐着一位在等人的客人。
宁二老爷来到楼上,打开包间的门,令他面露讶异的是,在等他的人居然是一身孝服的宁夏青。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宁夏青此刻,除一头黑发之外,全身雪白,残余的晚霞照在她脸上,她却仍无半点血色,显得苍白异常,仿若并非尘世中人。宁二老爷都一把年纪了,看见宁夏青了之后,竟然怔了一下,心中有些肃穆。
“二堂叔,这里环境简陋,茶水粗糙,不过掩人耳目,适合私下见面,所以我请二堂叔来这里,还望二堂叔莫见怪。”宁夏青给宁二老爷敬了杯茶,她说起话来,丝毫不见悲伤柔弱之态,还真有几分掌家女子的气势,甚至比曾经的宁永达更加沉稳。
“你说这话倒是不必,我没那么挑剔。”宁二老爷看了一眼宁夏青递来的茶水,皱着眉别开视线,随即斥了几句:“只不过,你如今身在孝期,为什么要出来走动?更何况眼下天色将晚,你更不应该出门了,下次别再做这种事了。”
宁夏青也不恼,只道:“二堂叔,今日我请你前来,就是想要跟二堂叔坦白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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