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相信阿正所立下的誓,也相信阿正的本事,阿正一定会活着的,没有人可以杀死他。
那么是不是代表,她也能一直一直活下去了?
阿正看着困扰不已的她,劝道:“其实你也不用这样逼自己,若是你实在为难,就把它毁了,当做它从来没有存在过。你爷爷既然当年没有让你爹继承桑园,就说明在你爷爷的心里,后辈只要守住小家,一辈子平安就好。如果他在天有灵,也一定不希望看到你为难。”
她不由得有些惭愧地说:“可是……我舍不得……”
她懂得逐利乃是人的本性,但仍会为自己的名利心感到羞耻,羞愧地红着耳朵小声说:“这样好的机遇,我舍不得放手。一旦我们造出了圣丝,我们便是天下首屈一指的世家工匠了。那是何等的辉煌荣耀,而我真的想要那份辉煌和荣耀。”
阿正只是眨了一下眼睛,随即毫不迟疑地问:“那你做好可能会为之赴险的准备了吗?”
她想了想,深吸一口气,道:“有舍才有得的道理我明白,我甘愿冒险一试。”
“那你就把它收好。以后若是有人来你这里抢这东西,或者有人来欺负你,只要我有一口气,你就不会有事的。”阿正说得十分理所当然,丝毫没有劝她淡泊名利的打算。
她愣了一下,冲口而出:“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阿正只是自然又正气地回答:“我是宁家的活计,效忠当家的是理所应当。”
哪有人会为了效忠当家的,就这般当牛做马无怨无尤的呢?她又不是德高望重、自有一派手下追随的宁望平,她只是一个初出茅庐、艰难掌家的小女孩。
既然阿正愿意在她最艰难的时候陪在她身边,若是她将来终有一日能够出人头地,也绝对不会忘了这份自微末中而起的情意。
就在这时,翠玉急匆匆走进来,刚要开口,忽然见到耳朵和眼睛都红了的、难得这般脆弱的宁夏青,还有蹲在宁夏青跟前哄着的阿正,翠玉不由得愣了,要说的话也忘在了嘴边。
见翠玉进来,阿正随即起身站到宁夏青的座位后面,宁夏青抬起手抹了抹泪,问:“怎么了?”
“……哦!”翠玉回过神来,道:“谭爷来了。”
宁夏青一怔,不由得问:“谭爷怎么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阿正接口答道:“是不久前的,他本来要直接来前厅这边,以前老掌柜在的时候,谭管事都是直接来这里的。但那时候李口还没走,所以我就说你还有事,让他在铺子里等着了。”
宁夏青松了一口气,幸好阿正拦住了谭文石,不然谭文石定然要撞见李口了。她问道:“谭爷说了有什么事吗?”
翠玉想了一下说:“谭爷说要跟姑娘谈点买卖,倒是简单提了一两句,但我没听懂……姑娘也知道,我不太明白生意上的事……”
宁夏青微微蹙眉,问:“他是替他自己来的,还是替三老爷来的?”
翠玉答:“好像是替他自己来的,身边没带着三老爷的其他管事。”
宁夏青启口吩咐:“让他进来吧。”
翠玉去请人了。宁夏青不由得心有疑虑,李口坐过的板凳还热乎呢,谭文石就来了,若说是巧合,会不会太巧了一点?
难道谭文石真的知道这半本残卷的事?难道谭文石就是因为此事才过来的?
若是谭文石真的知道此事,那他前世里娶宁夏青,除了谋夺宁永达留下的家产,想要凭借这些进而掌控宁氏一族的核心之外,会不会也存了从宁夏青这里打听宁望平留下这本笔记的心思呢?
若是谭文石真的知道此事,那他是怎么知道的?知道此事的人只有当年的真凶,难道那真凶与谭文石是共谋?
因为宁望平早有察觉且做了这样一番布置,所以那真凶当年没有从宁望平那里抢到这本笔记。会不会那真凶在这十几年里贼心不死,所以才与谭文石合谋,坑害宁永达和宁夏青呢?
前世里谭文石借助着宁永达留下的产业和在宁三老爷手下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节节高升,极为荣耀,成为宁氏一族里举足轻重的人物。难道真的只是因为谭文石会谋算吗?会不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谭文石会不会也只是一个被摆在台面上的棋子?
那无数双她看不见的黑手是不是早就操控了宁永达的性命和她如今的人生呢?
她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冷,而翠玉已经带谭文石走到了前厅的门口,翠玉走到门口,不由得脚步一滞。
谭文石也已经发现了翠玉所发现的事情,谭文石瞧着主座和侧首旁放着的杯子,颇有深意地问:“宁姑娘之前有客人吗?”
宁夏青眼睛一瞥,只见那青色的杯子里还有几片残余的茶叶,杯沿的位置微微有了几圈茶渍,仿佛在证明着刚刚的确有人在这里,这让她不由得心里一惊!
说实话,刚刚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大,让她竟一时不察,忽略了这件事!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阿正就走上前去,一边收拾了宁夏青和李口刚刚用过的茶杯,一边波澜不惊地说:“刚刚我来给姑娘通报说谭管事来了,姑娘顺便问了我几句话,没想到说得久了一点,姑娘就让我坐下喝了口茶。”
宁夏青微怔,阿正已经将那两只用过的茶杯放在了托盘上,在端走托盘之前,阿正又走到宁夏青身前,笑语道:“姑娘要是再不肯将这本棋谱还回来,谷丰大叔可要怪我了。”
宁夏青诧异地看向阿正,阿正已经伸手从她手上抽出半包着布包的那半本笔记。宁夏青这下反应过来了,松开手任阿正将那本笔记拿走包起来收好。
谭文石的目光好似没有看向他们这边,却又好似将一切尽收眼底,悠悠道:“我倒是不知道,原来宁姑娘还爱棋。倒不知是什么难得的棋谱,竟然让宁姑娘和家里的伙计为它争了起来,想必定是名家之作了,不知道可否供我一观呢?”
阿正笑着回道:“说来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什么大家之作,实在拿不出手。其实是我跟谷丰大叔下棋的时候,有时会遇到客人或者货商上门,这棋局不得不暂停,伙计的住处狭窄,没有专门的地方可以存放着未下完的棋盘,谷丰大叔就把棋局记下来,方便下次继续。”
阿正平淡地说:“因为记录得匆忙,所以上头的字歪歪扭扭,除了我和谷丰大叔外,谁都看不懂。我家姑娘也的确不擅下棋,只是一时兴趣,跟我抢着玩罢了。”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看了。”谭文石笑了一下,就不继续坚持了。
阿正也笑了一下,随即揣着残本、端着托盘出去了。
阿正一走,谭文石似笑非笑地看着宁夏青,忽然悠悠道:“想不到宁姑娘这般平易近人。”
宁夏青蹙眉,戒备地问:“谭爷这是何意?”
谭文石言有深意:“不过是与家里的伙计随便说几句话,宁姑娘竟会赐座赐茶。”
翠玉给宁夏青和谭文石拿了新茶杯倒上水,不假思索地接口道:“我们姑娘向来如此!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会分给我们这些下人,一点没把我们当外人看,我们就跟姑娘的家人一样!”
翠玉意犹未尽地补充道:“我们姑娘就是生性厚道。才不像有些姑娘,吃别人的、穿别人的、花别人的,却还在背地里算计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还以为自己有多聪明呢!”翠玉说着说着就气不打一处来:“这种人可真是贱透了!”
谭文石被翠玉说得一怔。倒是宁夏青知道翠玉为何会这样说,翠玉是因为曾经偷听过谭文石和杜秋桐说话,所以对杜秋桐很有怨气,逮着机会就念叨两句。宁夏青其实心里有些想笑,但还是眼神示意了一下翠玉。翠玉反应过来,立刻说:“对不住谭爷,我失言了。”
“无妨。”谭文石摆了摆手。
翠玉脸上一红,道:“一提到我家姑娘,我就忍不住多嘴。反正……反正在我心里,谁都比不上我家姑娘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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