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宁夏青和宁二老爷都觉得,就算没有梨落缎的存在,宁三老爷也不会想在这种场合推拢丝缎的,一来因为拢丝缎本就不愁卖,二来因为宁三老爷的工坊里已经产不出拢丝缎了。
宁夏青知道,谭文石今日应该是打算借拢丝缎来暖场,然后主推梨落缎,却不料薛芊芊那边出了岔子,让谭文石只好放弃梨落缎,换成主推拢丝缎,好歹也能跟姚三兴搭上关系,最起码总比什么都没卖出去要好。
宁夏青正想着,忽然有人给她递过来一只锦囊,宁夏青疑惑地接过来打开,只见锦囊里是一张纸条,上面有两个人的字迹。
其中那个舒朗隽永的字迹写道——姑娘为何早就识得梨落缎?
另一个不羁狂傲的字迹写道——我早觉得,姑娘不似普通女子,心智见识远在寻常商户之上,不知姑娘是何来历?
宁夏青心中一凛,萧景元的问题令她心惊,这样直接又霸道的问法很符合萧景元的个性,几乎要逼出真相来,让宁夏青有些透不过气,感到无法回答。
不过转念一想,两个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居然偷偷写纸条,也实在是够好笑的。
宁夏青向薛府的下人要来纸笔,想了一想,写道——宁氏世代经商,我自小耳濡目染,自然懂得比旁人多些。至于梨落缎,其实本来是在我二堂叔的作坊里研究出来的,只是落到我三堂叔手里了而已,我二堂叔曾经给我看过梨落缎的样品。
她把纸张重新放回锦囊里,让送来的人把锦囊还回去。
谭文石还在向姚三兴推售着拢丝缎,萧景元也在此时出言道:“素来听闻拢丝缎是宁氏的得意之作,今日一见,这拢丝缎的确花纹别致,织法技艺颇似萧家的皇缎,就是蚕丝黯淡了一些。”
姚三兴也一直是颇为满意的表情,萧景元又笑着说:“说起来,几百年前,宁氏曾经出过一种料子,叫作传世琉璃。”
听到“传世琉璃”四个字,宁夏青心里一紧,只听萧景元又说:“萧氏皇缎的织法便是承袭自宁氏的传世琉璃。如今宁氏拢丝缎的织法又如此类似萧氏皇缎,看来传世琉璃虽然失传了,织法却仍是被宁氏后代传承下来了,这才有了今天的拢丝缎。”
宁夏青不由得沉吟下来,她的确之前就听老太太说过萧氏皇缎和宁氏的传世琉璃有些关系,看来琉璃丝虽然绝迹了,传世琉璃的织法却被宁氏继承了下去,并创造出了拢丝缎,凭此获得了今日在丝织品业的地位,再次兴旺了宁氏一族。
姚三兴对拢丝缎格外满意,当场就拍板定了不少。宁夏青冷冷地看向谭文石,只见谭文石在一众同行的恭喜声中始终带着满足的笑意,即便如此,她却看得出谭文石那笑容底下其实是忧虑和懊恼。
也难怪谭文石会不痛快。本来是可以借着那株曼陀罗推出梨落缎,让宁三老爷的作坊一跃跟萧氏作坊并肩的,却因为薛芊芊毁了曼陀罗,而错失了这个本能够让梨落缎一炮而红的大好时机,也白白在之前铺垫了那么多的心思和功夫。
可是就算谭文石再恨薛芊芊,却也只能笑脸哄着薛芊芊,不能跟薛芊芊发半点脾气,甚至将来还要求着薛芊芊替他在薛副尉面前说好话拉关系。
“当家的,当家的……”董子真的声音传到她耳中。
她转头看向董子真。
“当家的,到咱们了!”董子真压低声音提醒道。
她反应过来,立刻起身,带着宁二老爷的净缎出席了。
她拿着净缎一步步走向上首的方向,只见两侧的同行们根本懒得看她的料子一眼,要么是在打量她这个人,要么是在吃着瓜果左顾右盼。
宁夏青也理解,华彩苑刚刚开业,又是个小铺子,在同行里极其不起眼,所以人人都觉得华彩苑今儿就是来凑人头数的,根本没把华彩苑放在眼里,更没觉得华彩苑能拿出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料子。
今日有这么多同行聚在一起,简直是买卖人的福地,就算没跟姚三兴谈成生意,也可以跟同行们去谈,总能谈成几笔满意的买卖。因此有不少人已经坐不住了,已经开始左顾右盼,挑选着同行里的买主或卖主。
若不是出于对宁夏青本人的好奇,想要听听宁夏青说话,且看在宁夏青和萧顾二人熟识的份上,不得不给华彩苑一点面子,估计有不少生意人已经跟有意向的同行聊起来了。
然而,即便前厅众人暂时还耐着性子安静坐着,也没一个人把注意力放在宁夏青的料子上。宁夏青还看了宁二老爷一眼,只见就连宁二老爷的注意力也不在净缎上,宁二老爷没在看她,也没在看姚三兴,而是不住地满场打量着。
她明白宁二老爷心里的算盘,这净缎本就难卖,想要售给梅公郡里的同行都尚且艰难,又何况是售给远近闻名的大行商姚三兴?宁二老爷其实根本就没觉得她能办成这事,也根本没觉得姚三兴能看上这批净缎。
宁夏青知道,宁二老爷是打算等宁夏青上场之后观察一下周围同行的反应,看看谁比较有意,然后亲自去跟这些有意的同行们聊。
当董子真捧出净缎时,竟都传来了几声嘘声。
周遭立刻就开始议论起来——
“哪有拿净缎上来的啊?这不是寒碜人家姚老板呢吗?”
“其实吧,这缎子成色不错,仔细瞧着,算是缎子里的上品了,可惜是净缎。净缎本来就价低,就算织得再好,也卖不出花缎的价,也不知道这是何苦织得这般好呢,不是白白增加成本吗?这多不划算啊!”
“一会听听她开价多少,若是低于八两三钱,我倒是想要进一点。”
“你傻啊,净缎进货可都是八两,八两三钱的净缎你进了干嘛?”
“你这就不懂了,华彩苑拿出来的净缎确实上档次,普通净缎在铺子里基本上都是十二两的价,可眼前的净缎怎么着也能卖上十三两,十四两都有可能呢,就算是八两三钱进也不亏啊。”
……
姚三兴看了看宁夏青的净缎,皱起了眉:“你带的净缎?嗯……这缎子的确品相不错,瞧着颜色很上乘,你开个价吧。”
宁夏青的手指微微拂过那些净缎,却不回答姚三兴的问题,反问道:“姚老板觉得这净缎的织法怎样?”
“挺特别的,倒是头一回见。”姚三兴又补充道:“但是净缎就是净缎,品相再好织法再新,也卖不出太高的价钱。”
宁夏青莞尔一笑,不疾不徐地说:“姚老板可曾知道,梅公郡有一种葛料,诨名叫作葛丞相,就因为这个诨名,所以价格能够卖到其他葛料的三倍。”
姚三兴听她这样说,不由得一笑,说:“我明白宁姑娘的意思了。好吧,宁姑娘就说说,你的净缎叫什么名。”
宁夏青悠悠道:“此等丝缎叫作功德圆满。”
前厅里顿时传来嗤笑声!
有谁不知道姚三兴爱曼陀罗,而曼陀罗在佛家的确有功德圆满的含义。可像宁夏青这样,以为给料子起个跟曼陀罗有关的名就能吸引姚三兴,可把事情想得忒简单了。
宁夏青听到周围传来的不屑声音——
“这小女子也太敢想了吧,以为起个跟曼陀罗有关的名就能入姚老板的眼?她是把姚老板当小孩子糊弄了?我看呐,她非但入不了姚老板的眼,还会因为妄想借用曼陀罗之名来向姚老板推销料子,而惹怒姚老板呢!”
“就是,这小女子还以为做生意是过家家呢!女人啊,想事情就是简单!唉,说起来,宁永达在的时候,铺子再不景气,好歹也能维持下去,可怎么就让这么一个小女子接手了呢?!可惜啊!”
宁夏青将一切侮辱和嘲讽都听在耳中,却只是带着神秘的笑意,看了一眼翠玉,翠玉会意,立刻站出来,拍了拍手,随即,有两个丫鬟抬着一直长木箱上来。
在其后,有六个丫鬟捧着六株曼陀罗走了进来!
在场的商户都惊呆了,知道姚三兴爱曼陀罗的人不少,也的确有人送了曼陀罗来讨好姚三兴,谁都没想到,小小一家华彩苑,居然也能跟风送曼陀罗,而且竟然有这么大的手笔,能够同时送六株曼陀罗!
六株曼陀罗啊,总价值超过一万两,而且还是有价无市,就算能谈成生意,也远远换不回这一万两!当然了,商人们也不会目光那么短浅,讨好姚三兴能够带来的利益是长远的,若是能够长久合作,暂时亏本也是可以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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