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玉愤恨地说:“说到底,都是那些人的不是,分明欺负姑娘没兄弟!那些人可是真坏透了,而且怀得明目张胆!就连二姑娘都看得出来,别看二姑娘年纪小,可二姑娘什么都明白,我瞧着,二姑娘一直都挺不安的。说起来,他们跟姑娘还是同宗同族呢,居然……”
“唉,我倒宁愿没有这些族人的存在……”宁夏青叹了一句,随即又打了一个哈欠,道:“阿正今儿的车赶得慢,又稳,颠得我都困了呢。”
“可能是因为下了雪,所以赶得慢吧。”翠玉傻乎乎地附和。
宁夏青看了翠玉一眼,不由得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垂眸,眼神里别有深意。翠玉解下自己的斗篷小心地披在宁夏青身上,说:“姑娘困了就睡一会吧,到了的时候我叫姑娘起来。”
宁夏青没答话,已经睡着了。
雪下了大半天了,本来都转小来着,忽然又大起来了,大雪纷纷扬扬落下,那一片雪花在空中舞动着各种姿势,或飞翔,或盘旋,或直直地快速坠落,铺落在地上,在这一刻,一切都是美好的,一都是寂静的,而宁家的小破马车在这样的雪中行得极稳。
窝在马车里睡觉,宁夏青肯定是有些不舒服的,但她却睡得很沉很香,或许她真的是累了,平日在家和在铺子里的时候都舍不得睡,偏偏只有在路上,才能将那颗悬了很久很久的心终于暂且安顿下来。
冬风微微车帘的一角,一朵调皮的雪花趁机飘了进来,却被一直守着的翠玉眼疾手快地轰了出去,翠玉伸手轻轻掖了掖宁夏青的领口,确保一丝冷风都钻不进去。
而在宁家的小破马车后面,一辆裹得严严实实的黑楠木马车始终安静地跟在后面。
拉车的马是两匹油光水滑的枣骝马,形体俊美而健壮,马蹄敲击着雪面无声。它没有催促前车快行,只是默默地跟着。在这样冷的雪天里,宁家的马车慢,它也慢,宁家的马车转弯,它也转弯。雪花落在它上面,静静地装扮着它。
阿正将车赶得很慢很慢,等到了华彩苑的时候,几乎花了一个时辰,是他们去时的两倍时间。
翠玉轻轻拍了拍宁夏青,小声喊道:“姑娘,姑娘,到家了……”
“嗯……”宁夏青从嗓子深处无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即睁开眼,呼了几口气,将盖着的斗篷还给翠玉,微微抹了抹两侧的头发,随即下了马车,却瞧见,黑楠木马车正在她的马车后面缓缓停下。
她信步走到那辆马车前,而赵小宝正从那辆马车上跳下来,宁夏青不由得问:“翠玉,我不是说,到了锦华街的时候把人接过来嘛,你难道忘了?怎么还麻烦顾公子绕远路将人送到华彩苑。”
顾雪松从马车里探出头,身上的紫色狐裘斗篷衬得顾雪松的肤色愈加超乎常人的白。
顾雪松纤长的手指掀着车帘,笑着对宁夏青说:“你别错怪翠玉,翠玉可是按你说的来接人了,是我说让我把人送到门口的。听翠玉说你睡着了,既然如此,就别再让这孩子上你的马车打扰你睡觉了。”
宁夏青眼神殷切,浅笑道:“记得公子畏寒,这冰天雪地的,公子又为了我绕远到这里,即便马车里再暖和,可也总要多受些颠簸之苦,倒是因为我害了公子。”
顾雪松温言道:“不妨事。倒是姑娘刚刚睡醒,就从马车里走出来,容易觉得冷,姑娘还是快些进家里去吧,别吹着外面的冷风了。”
宁夏青点了点头,随即目送着顾雪松的马车从巷子的另一头驶离,翠玉在一旁小声说:“姑娘,顾大人的马车已经看不到了,咱们这就进门吧。”
宁夏青点点头,随即往屋里走,阿正跟在她身边,虽没有扶着,却一直伸着手臂做着虚扶的动作,似乎是在随时防备着她再忽然晕眩。
而她只觉得头越来越晕,即便不摸额头,都感觉得到自己的脸越来越烫,浑身的疼痛更是剧烈到让她只能咬着嘴唇拼命忍着。
当连斗篷都没来得及披的曹氏走到宁夏青的屋门口时,翠玉正好打着帘子从里面出来,差点跟脚步匆匆的曹氏撞上,翠玉连忙低头告罪,曹氏也没功夫听这个,越过翠玉就往宁夏青的床边走,翠玉赶忙在后面跟着。
宁夏青听得出自己母亲的脚步声,连忙睁开眼,揉了揉脸想要让自己看起来气色好一点,然后撑着胳膊想要坐起来,且还没能坐起来的时候,曹氏就已经匆匆进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真的病了?”曹氏坐在宁夏青的床边,双眉蹙起来,语调也有点高,显然是动了怒。
“我这不是也没想到自己是真的病了嘛……”宁夏青脸不红心不跳地狡辩了一句,试图推卸责任。
“你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就说你脸色不对,你还骗我说是你擦了脂粉没擦好,才显得脸色不对。”曹氏一边说,一边伸出食指在宁夏青的脸上刮了一下,把食指放到宁夏青的眼前,道:“你倒是说说看,你这脸上哪里有什么脂粉!”
“刚刚回来的时候,洗……洗掉了……”宁夏青拉过翠玉说:“是不是?”然而翠玉十分老实地摇了摇头。
曹氏立刻横了宁夏青一眼,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生意再重要能有身子重要?你要是以后再这样,我就不准你做生意了,咱家铺子一关,过咱们自个儿的平淡日子。老太太也说过,反正她和我都是要走的,咱家只要给你的紫儿留个嫁妆钱就够了。”
“我以后肯定不这样了……”宁夏青老老实实地回答。
“哼,我还不知道你?在我面前说一套,实际上自己又做一套。你是想让我操心死,是不是?”曹氏数落完才转头看向翠玉,问翠玉:“大夫什么时候来?”
翠玉答:“阿正已经去请大夫了,医馆就在街口,估计很快就到了。”
曹氏眉头一拧:“阿正去的是街口的孙氏医馆?这怎么能行?那医馆那么小,那大夫写药方的时候手都是抖的。怎么不去请大医馆的大夫来?”曹氏转头就说:“翠玉你跑一趟县衙边上的灵芝堂,去把那里最好的大夫请过来。”
“等等……”宁夏青哭笑不得地说:“娘,咱家看病不是一直都找孙大夫的嘛,孙大夫只是年纪老了点,但医术精湛经验丰富,你也一直是让他帮你看病调身子的,怎么就忽然不相信孙大夫了呢?”
“要是一般的病,孙大夫的确都能治得不错,可你这是一般的病吗?”曹氏摸了摸宁夏青的额头,说:“你都烧成这样了,要是不全力治,落下病根怎么办?你难道不记得了,你有一个远方表舅,就是十几岁发了一场烧,然后人就没了的?”
宁夏青苦笑着说:“娘……我不会落下病根的,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你就别担心了……”
曹氏眉毛一挑,又是气又是急,苦口婆心道:“我是你娘,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病成这样,让我怎么能不担心……”曹氏还没说完,就听见门外传来双喜一喘一喘的声音:“二姑娘……二姑娘……跑慢点……等等我……”
曹氏连忙在眼角抹了抹差点要掉下来的泪,却连手都还没放下的时候,就有一个圆咕隆咚的、穿着月白色暗纹小斗篷的团子冲了进来,还兴奋地叫:“姐姐,姐姐,你回来了?你听我说哦,我画了一只……”
宁夏紫兴奋的叫声在看到曹氏也在这里的时候瞬间蔫了,手举着一张鬼画符似的纸,收起来也不是,不收起来也不是。
曹氏看着宁夏紫,母女俩对峙着,双喜这才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进来,一边跑一边还说“二姑娘慢点”,却在看见曹氏的时候,也蔫了。
曹氏都气笑了,说:“你们姐俩是要气死我不是?”
宁夏青傻笑几声,曹氏却无情地戳了戳宁夏青的额头,气道:“你呀,非要逞强!”随即又看向宁夏紫,道:“还有你!不是午饭的时候还答应我说,午饭过后会乖乖歇午觉的吗?怎么回事啊?怎么又跑出来了?”
宁夏紫不敢看曹氏,也不敢回答曹氏的问题,可怜巴巴地绕到宁夏青身边,躲得曹氏远远的,小声地求救:“姐姐……”
宁夏青笑了几下,曹氏见状,又横了宁夏紫一眼,对宁夏青抱怨道:“你呀,是不知道,你这妹妹可真是越来越皮了。”
宁夏青笑着当和事佬:“怎么会呢?不是在学画画吗?学画画最是安静了,怎么会皮呢?”宁夏青从紫儿手里拿过紫儿的作品,笑着问紫儿:“咱们紫儿最乖了,对不对?”
“对。”紫儿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还看了曹氏一眼,不过很快就心虚地收回了小眼神。
曹氏看了宁夏青手里的画纸一眼,哼了一声,说:“她还乖?你倒是问问她,她画的这是什么。”
宁夏青瞧了瞧画纸,的确没太看出来紫儿画的是什么,不由得问:“紫儿,你说说,这是什么啊?”
紫儿十分骄傲地说:“这是大白鹅!”
“鹅?”宁夏青十分迷惑:“紫儿还认识鹅?”
“可不认识嘛。”曹氏愤慨地对宁夏青说:“快入冬的时候,厨娘就在厨房养了几只鹅,准备过年的时候炖了吃。结果啊,你这妹妹就天天跑去看鹅!”
“紫儿跑去看鹅?”宁夏青难以置信。紫儿从前最是乖巧懂事,甚至乖巧到胆小,连见到只燕子都不敢上前,怕燕子叨她,怎么现在都敢去看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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