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真的明白谭文石的用意之时,不由得心中滋味复杂。既因为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招数而放松了一口气,又因为谭文石这出其不意的路数而感到烦恼。
她没有料到,谭文石没有选择去离间她与柳易如的关系,而是选择了另一条路,谭文石打算扶持柳香梵向柳易如挑战。
这个柳香梵乃是柳易如的同门师妹,也是柳易如的堂妹,数年前拜入林翰海门下。柳香梵拜师的时候,林翰海年事已高,已经很少亲自授习了,其门下多是由师兄师姐向师弟师妹传授课业,因此,柳香梵的本事几乎都是柳易如教的。
后来,林翰海彻底闭关,几乎不再见任何人,其门下弟子也都纷纷自立门户,柳香梵便一直跟着柳易如,在柳易如门下做帮手。然时日一久,柳香梵越来越不甘心居于柳易如之下,于是,柳香梵勾结外人,给柳易如设了一个圈套。
柳易如掉入陷阱后,柳香梵又趁柳易如尚未翻身之时,公开指责柳易如的不是,称柳易如多年来一直在打压自己,并宣布与柳易如断绝同门关系,就此另去自立门户。
之后,柳易如经过一段黑暗的时日之后,又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元气,而柳香梵凭借着从柳易如这里学到的手艺以及出身林翰海门下的名气,也闯下了一番不小的天地,博得了一席立足之地。
这些年里,柳易如和柳香梵彻底视对方为陌路,再无交集,甚至从不当众提起对方的名字,直到今日,柳香梵向柳易如下了战书。
柳香梵要与柳易如比试一番,想要与柳易如彻底拼个高低。
柳易如一边气定神闲地裁着花叶,一边缓缓讲起自己与柳香梵的素日恩怨,最后坚决地告知宁夏青:“我与柳香梵之间该有个了断,所以说,这次的花会不再像你之前所想的那么简单了,宾客与规模都将翻上数倍。花销自然也要翻上数倍。”
柳易如看着宁夏青,坦诚道:“这次的花会本说好由宁当家出资的,但如今既然把我与柳香梵之间的恩怨牵扯进来了,自然不该再让宁当家承担成本。感谢宁当家厚爱,若我还有机会办下次花会,宁当家若还有意,不妨到时再与我联络吧。”
宁夏青却摇了摇头:“既然我已经说好赞助这场花会,不论柳香梵是否牵扯进来,不论是一人展示花艺还是二人比拼手艺,我都一定会赞助,柳师傅不必跟我见外。”
柳易如看着宁夏青,忽然失笑:“你是怕我不用‘功德圆满’了不成?放心,既然我从一开始就选定用‘功德圆满’做曼陀罗,自然不会临阵换帅,无论是不是你出银子,这一点都不会变。”
见宁夏青表情有些凝固,柳易如走到宁夏青身前,用一种长者的口吻低声说:“其实我也知道你究竟想要从这场花会中得到什么,就像顾大人所说,水至清则无鱼,所以我不想计较那么多,也不介意成全你的那点心思,但你还是别把自己搅和进来了。”
宁夏青站起身,认真地说:“既然话说到这里,我承认我的确存了私心,想要借这场花会推售‘功德圆满’。可我既然选择与柳师傅合作,自然会一直与柳师傅站在一起,无论花多少银子,无论最后输赢如何,都不会改变我与柳师傅合作的心志。”
柳易如忽然笑了起来,一笑竟笑了好半天,看向宁夏青的眼神也是变了又变,最终拍了拍宁夏青的手臂,道:“好好好,你这样把话说开了,反倒让我轻松。”
柳易如道:“旁人都说我脾气古怪,我承认,我的确有些怪癖,但我毕竟这把年纪了,还不至于不通世事。就像顾大人所言,你所想所求,无非是为了养家糊口,其实无可厚非。你如今在我面前直说出来,我反倒觉得你这人坦诚。”
柳易如目光放远,脉脉叹道:“当年柳香梵在我面前做小伏低,实则内心一直怨恨于我,是我当年着实没想到的。这让我开始极为反感那些两面三刀之人,所以我宁愿旁人把所有丑话都在我面前明明白白地摆出来。”
“你如今承认你的私心,我反倒能够信任你了,既然你非要搅和进我与柳香梵的这趟浑水里来,要与我同舟共济,我倒是不介意。”柳易如重重地叹了口气,告诫道:“但你可要提前做好准备,因为这场仗很是难打。”
得到柳易如信任的宁夏青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不由得疑惑起来,诧异地问:“为何这样说?您难道没把握胜过柳香梵吗?”
柳易如拿起剪刀继续修剪花叶,语调平常地说:“我虽恨她,但我承认,她的确是有本事的,不过她毕竟是从我这里学的手艺,我想要胜过她还是有把握的。只不过……”
柳易如手上动作停下来,叹了口气,低声说:“用‘功德圆满’做曼陀罗花,你们外行看起来会觉得不错,但用于我们内行比拼的时候,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宁夏青微微蹙眉,好奇地问:“这怎么说?”
“我们内行匠人做花艺品的时候,很少用成品料子,因为成品料子的软硬度、光泽感、色度色相、通透程度等等品质几乎很难与天然的花瓣完全契合,所以我们内行其实更喜欢亲自选丝织布,才能得到最符合我们要求的料子。”
“这……”宁夏青不由得垂首:“我当日看到柳师傅的手艺,只觉得巧夺天工,已经好到不能再好了,却不知原来在内行眼里,‘功德圆满’根本达不到你们对花艺原材料的要求……”
“是啊,所以说,我用‘功德圆满’做曼陀罗,便是占了天然劣势。”柳师傅忽然潇洒一笑,安慰道:“不过嘛,她的手艺是我教的,若是我与她寻常比试,倒像是欺负她,可若是我能在劣势的情况下仍旧胜她,方能服众。”
从柳易如那里出来之后,宁夏青按照和柳易如说好的那样,计划着全盘包下这场花会的费用,因此其后几天,她一直缩在华彩苑里,认认真真地盘算着成本。
不算不知道,一算下来,因为柳香梵掺和了进来,这场花会的成本从一开始的五百两一跃飙升到两千五百两。
宁夏青坐在华彩苑的柜台里头,愁眉苦脸。董子真从外面跑进来,急吼吼地告诉宁夏青一个消息,原来在整个梅公郡里,两位柳师傅将要斗法一事已经传开了!而得知当年两位柳师傅恩怨内情的人都将此场花会视作平生奇观,全都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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