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啪”的一声,杜秋桐的巴掌狠狠地落到了金凤的脸上,狠得就像是薛芊芊曾在顾府当众打杜秋桐的那几巴掌一样。
金凤立刻紧紧咬住嘴唇,生怕叫疼出声,低着头跪在杜秋桐床边,无声抽泣着。
次日一早,谭老太太刚醒,朱婆子就来禀报:“老太太醒了?禀报老太太,杜姨娘刚五更的时候就过来了,一直在外屋跪着,等老太太您醒呢。”
老太太一愣:“什么?她那么早就过来了?她来干嘛?”
朱婆子答:“说是来请罪的。”
谭老太太让朱婆子把杜秋桐带进来,跪了老半天的杜秋桐腿脚有些不利索,被金凤扶着一走进来,又在谭老太太的床边跪下了,道:“是我管教下人不当,金凤才闯出祸来,惊扰了爷和老太太,像这样的丫鬟,断断不能再留在身边了。”
杜秋桐双手把金凤的身契捧给谭老太太,斩钉截铁地说:“这是这丫鬟的身契,我这就交给老太太,请老太太发落!像这种不懂事的丫鬟,老太太是把她赶出去卖出去,我都绝无怨言!”
谭老太太倒是愣了,迟疑地说:“这可是你的陪嫁丫鬟,不比寻常的下人,我打发了她,你的面子可就没地方搁了。”
杜秋桐看着谭老太太,殷切地说:“我管教下人不善,老太太不罚我,已是恩赐了,至于这惹出祸事的丫鬟,若是不罚,岂能整肃家风?”
就在这时,外屋传来薛芊芊的声音:“杜姨娘在里面了?”话音未落,薛芊芊就走了进来,发髻上全无装饰,显然是才起来,得了信就匆匆赶过来了。
谭老太太说:“杜姨娘刚五更的时候就过来了,估摸着之前也没睡,一直在外屋跪着请罪呢。”说完,谭老太太看了看弱不禁风、脸色惨白的杜秋桐,有些心软地说:“你也别跪着了,起来说话吧。”
杜秋桐却不肯起来,而是依次向谭老太太和薛芊芊磕头告罪,这般大礼把薛芊芊都唬得一呆。杜秋桐看着谭老太太真挚地说:“这丫鬟就请老太太发落吧。我年轻稚嫩,做事不周到,往后也只能靠老太太多提点包容了。”
杜秋桐这又是磕头又是讨乖的,把谭老太太哄得乐开了花,老太太连连点头,看向薛芊芊,示意了一下杜秋桐手里的身契,说:“杜姨娘把那个闯祸丫鬟的身契交出来了,你是当家太太,这丫鬟就交给你发落吧。”
薛芊芊一听这话,顿时笑着说:“老太太昨晚儿不是都有打算了吗?万事都凭老太太做主,儿媳是个小辈,自然会事事都按照老太太的吩咐办。”
“好好好,既然你们都要我来做主,那就由我来做主吧。”谭老太太笑得十分开心,说:“这样吧,这个闯祸的丫鬟就打发出去,从此以后,再也不准她进谭府的门了!”
谭老太太又挥挥手招来朱婆子:“你亲自去给杜姨娘挑两个得力的丫鬟服侍着。”
薛芊芊脸色一变,冲口而出:“老太太昨晚不是说让我给杜姨娘挑丫鬟嘛,怎么能麻烦朱婆子亲自……”
薛芊芊话音未落,杜秋桐却已经又结结实实地给谭老太太磕了个头,欣然道:“多谢老太太垂怜。能得老太太指派的丫鬟在身边,昨晚的事定不会发生第二次。”
薛芊芊还想说:“可是……”一直站在薛芊芊身后的奶娘忽然道:“如此便好。杜姨娘昨晚受了惊吓,又一夜没合眼,定然是虚乏得紧了,快起来用些东西,然后去休息吧。老太太也该用早膳了吧。”
奶娘乐呵呵地说完,回头瞅了薛芊芊一眼,薛芊芊得到奶娘的这个眼神之后,才愤愤不平地罢休,顺着奶娘的话说:“是啊,老太太也该用早饭了。”
谭老太太一边让朱婆子把弱不禁风的杜秋桐好生扶去歇着,一边扭脸问薛芊芊:“文石呢?你自己倒是拾掇好了,可你怎么没伺候文石起床?你现在去把文石叫起来,让他来一块用早膳。”
薛芊芊咬了咬牙,说:“爷还没起呢,我这就去叫爷。”说完,扭脸就从老太太的屋子里出来。
奶娘刚从后面追上来,薛芊芊就不乐意地说:“你刚刚为何不让我把话说完,老太太昨晚明明就是让我给那贱婢指派丫鬟的,今日却忽然变了卦,让那朱婆子给指派,这样我以后还怎么使唤得动那贱婢屋子里的人?”
“太太哟,您先小点声……”奶娘低声劝道:“刚刚那情景,您若是再跟老太太提起这事儿,只会惹老太太不痛快。那贱婢使了一出苦肉计,正得老太太怜惜呢,若是您现在跟老太太顶撞,岂不是把老太太推到了那贱婢的边。”
薛芊芊愤恨未消地叹了口气,说:“我也明白这道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那贱婢真是会装模作样,才进门第一天,就把老太太给唬得眉开眼笑的。那老太太眼皮子浅,被那贱婢巴结几句,就乐得找不着北了,我看老太太现在可喜欢那贱婢了!”
奶娘叹了一句,说:“那贱婢的确是会装模作样。昨儿晚上是她的新婚之夜,太太当着她的面拉走了爷,那贱婢心里指不定怎么恨咱们呢,可她非但没有不高兴,反倒还顺着太太的意思说。我估摸着,老太太和爷现在肯定心里都觉得她懂事呢。”
薛芊芊急了:“所有人都稀罕那贱婢,那我怎么办?”薛芊芊不由得怒骂道:“怎么来了这么一个贱婢!天底下怎么会有她这么不要脸的人!居然那么能演戏,比娼妇都懂得低眉顺眼!几次三番地勾引爷,简直是比娼妇还不知廉耻!”
“好了好了,太太……”奶娘连着声地安抚道:“太太先别生气了。那贱婢把老太太和爷都哄得乐呵,若是太太跟老太太或者爷闹别扭,失了老太太与爷的心,那就会被那贱婢得逞了。”
薛芊芊不敢相信:“难道我以后还要跟那贱婢一样,把脸皮扔了,一脸谄媚地去讨好老太太和爷?”
奶娘无奈地叹了口气,垂首不答话,权是默认。
薛芊芊心里有气地回了自己屋,谭文石已经起身洗漱好了。
见薛芊芊进来,谭文石说:“听说你去了娘那边,我正要过去找你呢。”
薛芊芊心里登时就一股火,却因着奶娘刚刚的劝告,所以没有直接发脾气,只是有些没好气地说:“你不是想去找我,而是想去找你那位娇娇弱弱的杜姨娘吧。昨晚没能陪她,怕是你心里一直惦记着她,怕她不高兴吧。”
谭文石从容地笑着说:“瞧你这话说的,昨天是她第一天进门的日子,我晚上没留在她那里,她不也没说什么吗?你放心吧,她懂事得很,就算不高兴,也不会闹什么脾气的。”
薛芊芊登时就双目圆瞪,一双眼圆鼓鼓地看着谭文石,却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奶娘的话音仿佛犹在耳边,果然,所有人都觉得那个贱婢懂事,所有人都稀罕那个贱婢,就连从前对自己甜言蜜语的谭文石,在如今说话的时候,都显然是待那贱婢比待自己更亲。
薛芊芊心里千回百转,最后没敢发脾气,而是微微别过脸去,竟憋红了眼眶。
谭文石对薛芊芊的异常毫无反应,自顾自地穿戴整齐,然后貌似体贴地撂下一句“你还没梳妆?你慢慢梳洗吧,我先去给娘请安了”,然后就走了出去。
一走出薛芊芊的屋子,谭文石登时自顾自冷笑起来。
还是头一次见薛芊芊这种忍着委屈做小伏低的样子,谭文石心里开始痛快起来。薛芊芊平日里耀武扬威,谭文石碍着还要利用薛副尉的人脉,所以只能忍着心里的恨意。今日总算是看薛芊芊红了一次眼眶,谭文石只想拍手叫好。
谭文石暗自庆幸,自认让杜秋桐提早进门真是个高明的决定。
将紫儿送去了顾氏书院,算是圆了宁夏青的一桩心愿,之后宁夏青就开始着手准备去柳阳县的事了。
她主要是想去看看,能不能从柳阳县里进一些便宜的笼烟纱,顺便去瞧瞧蚕场。
当听说她要去柳阳县进笼烟纱的时候,老太太只是沉默着不说话,紫儿在一旁写写画画,曹氏则是脸色变了又变,终究什么都没说。
自从宁永达去世、宁夏青当家之后,这个家里的大事小情,就渐渐都成了宁夏青一个人的主意。只要是宁夏青提出来的事情,老太太就没有不支持的,而曹氏尽管有诸多担忧,却被老太太告诫不要拖宁夏青的后腿。
而当听说她要去柳阳县进笼烟纱的时候,董子真则是意外极了,连声问:“当家的……您真的想要现在进纱料?!”
宁夏青点点头,董子真愣了一会,道:“当家的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纱料的利本来就薄,笼烟纱也不是顶尖的纱料,当家的怎么看上这料子了?”
宁夏青拿出准备好的说辞:“纱料价格是去年夏天掉下去的,见纱料利润变薄,好多铺子都不再售卖纱料,销完了铺子里的库存之后也不再进货,所以有好多作坊的纱料都找不到买主,那些作坊如今都低价清库呢,咱们这时候进货便宜。”
宁夏青语气平淡地说:“既然好多铺子都不卖纱料了,如果只有咱们一家有纱料,咱们又怎么可能不赚钱呢?”
“即便如此……”董子真扒拉着算盘和账本,忧虑地说:“当家的,现在才正月天儿,根本没人来买纱料,咱们进了笼烟纱也卖不出去,而且这段日子咱们既要给二老爷股钱,又要给顾大人分利,账上流动的银子可不多。这时候砸银子去进笼烟纱……”
对宁夏青的决定感到摸不着头脑的董子真摊着手说:“……这都哪跟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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