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东家看不过去,骂了少东家一顿,这不孝子非但不会改,还仗着老东家躺在床上起不来,说了不少难听话然后就跑出家门了,不料等这位少东家回家之后,竟见自己的父亲身子都凉了,竟早被自己活活气死了。
黄氏作坊就此是彻底倒了,乱七八糟的亲戚债主都趁机来搅和搅和,闹腾得黄家分崩离析家破人亡,最后剩下这么一个破烂摊子,一并打包都卖给了罗家。
宁夏青想起前世里,自己父亲去世后,也是妖魔鬼怪皆登场,将她家搅和得一塌糊涂。只不过,前世里,自己父亲的去世并不是因为子孙不孝,而是因为眼前那个姓谭的人一手操控,将宁永达推入了死亡的境地。
这这般凄凉破败、行至末路的黄氏作坊里,她悄无声息地看了谭文石一眼,心情复杂。
罗家大公子、时年三十有二的罗思淼微微作了一揖,略带歉意地说:“抱歉,刚刚吓到宁姑娘了吧?我第一天接手这黄氏作坊,还没检查过这些竹竿,却不料这竹竿竟会忽然断裂,幸好没伤到宁姑娘。”
宁夏青笑着,福了一福,道:“罗当家言重了,我只是被纱料遮了一下而已,并无大碍。”说完,她想起阿正帮她挑红纱的那一幕,不由得十分自然地看了阿正一眼,却隐隐约约察觉到,在她看了阿正一眼后,谭文石莫名神色僵硬地看了她和阿正。
罗思淼连连道:“宁姑娘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唉,或许是这里荒废太久的关系,所以连竹竿要断了都没人知道。”
阿正忽然走出去,捡起地上的那只竹竿,左右看了一下,低声说:“这竹竿其实早就要断了,但这里用两只长竹竿做成了一个简单的竹竿架,将这根快要断掉的竹竿撑住了。”
阿正忽然看向谭文石脚边那倒下的竹竿架,说:“若不是谭管事将撑起这根竹竿的竹竿架碰到,这根竹竿本也不会断的。幸好我家姑娘命大,没有被竹竿砸中,毕竟,若是从这么高的地方落下来,就算是一根细竹竿也可能会穿透一个人的。”
谭文石眼睛一垂,低声道:“我并不知这竹竿架原来是撑着竹竿的,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而已,不料竟差点误伤了宁当家。”谭文石对着宁夏青微微作揖,道:“是我对不住宁当家。”
宁夏青的一双美目盈盈看着谭文石,心里头余波惊骇,微微一顿,平静地说:“既然谭爷不是有意的,此事就算了。”
一言不发的顾雪松始终神色莫测地看着谭文石,罗思淼见场面有些僵,连忙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便将几人都请进屋子里喝茶去了。
听罗思淼提了一些事,宁夏青才知道,原来,黄氏作坊与罗家大宅的大门虽开在不同的街上,实际上两家却是背对背的格局,从罗家大宅的后院能直接进黄氏作坊的后门。
就在刚刚,罗思淼带着顾雪松和谭文石来到黄氏作坊,然因罗思淼跟黄氏作坊里原来的活计说了几句话,所以顾雪松和谭文石就先走过来随便看看。
显然,谭文石在和顾雪松说话的时候,被恰巧来到此地的宁夏青听到了。
罗思淼后怕地说:“早听闻宁姑娘来了柳阳县,家里已备好招待宁姑娘的事物,却不料竟会在黄氏作坊里先见到宁姑娘本人,还发生了这样可怕的事情,若是宁姑娘真的有个万一,我心何安啊?”
宁夏青微微颔首:“我早就想去拜访罗府,只是一直没空出时间来。其实我刚刚前去蚕场的路上,正巧遇到了顾大人,顾大人当时正要去罗府拜访,没想到顾大人还顺便拜访了一下这已属罗氏的黄氏作坊。”
宁夏青随即看向谭文石,颇有深意地问:“更没想到的是,谭爷竟然也身在柳阳县,甚至还跟着顾大人一块来了这黄氏作坊,这倒真是巧了。不知谭爷为何在此啊?难道跟我一样,是冲着柳阳县蚕场的名气来的?”
谭文石也看了宁夏青一眼,眼中的锋芒丝毫不逊色于宁夏青,谭文石答:“的确来看看蚕场,不过只是顺路。我之所以会来到柳阳县,主要是来与罗当家谈买卖的。”
宁夏青面露好奇地看着罗思淼,罗思淼于是说:“我收了黄氏作坊之后,作坊里本来的料子也都归到我名下了。黄氏作坊以纱料闻名,这些积压的纱料让我很是头疼,幸好有谭管事来收了这些料子,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宁夏青闻言,不由得心头猛地一跳,难道竟被谭文石抢先收走了黄氏作坊里的纱料?罗思淼敏锐地捕捉到了宁夏青脸上那一瞬间的不安与错愕,立刻反问:“只是不知,宁姑娘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难道也是冲着黄氏作坊的名头过来,有意想要收购纱料?”
宁夏青微微一笑,平静地说:“的确是冲着黄氏作坊的名头来的,但也不是特意要收纱料。只是之前在蚕场那里,听人家说黄氏作坊在低价倾销料子,我便想来过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捡个便宜,趁着低价进些货回去。”
罗思淼意味深长地看了宁夏青一眼,道:“作坊里还剩几样纱料,宁姑娘若是不嫌弃,我这就带宁姑娘去瞧瞧,任由宁姑娘挑选。”
说完,罗思淼就起身要带几人再去看料子,忽然有一小厮满脸焦色地跑进来,行礼道:“大公子,顾大人,覃公公快要来了,先头的小太监已经来报信了,您二位快过去吧。”一听到“覃公公”三个字,宁夏青不由得心里一沉。
“这么快就到了?”罗思淼颇为意外:“之前不是说,明天才能到吗?”
顾雪松从旁道:“遇上好赶路的时候,早个一天半天也是正常的。大公子,咱们这便过去吧。”说完站起身来,准备去迎接宫里来的人。
罗思淼也站起来,对谭文石和宁夏青歉道:“本想带谭管事去看看货,顺便也让宁姑娘瞧瞧,可不料覃公公竟然提前来了。我手下的管事会带二位去看货,我只好先失陪了。”
谭文石和宁夏青行礼送罗思淼与顾雪松离开,罗思淼手下的管事做了个请的动作,笑地说:“请二位这就跟我去库房吧。”
谭文石和宁夏青均点点头,随即谭文石提步跟上,宁夏青却吩咐了翠玉几句,让翠玉去办不知什么事了,然后才跟上罗家管事与谭文石的脚步。
在听到“覃公公”已经到了的时候,不仅是罗思淼颇感意外,宁夏青也是心弦一动。她记得,顾雪松说,他来此是为了公务,难道顾雪松口中的公务与这位从宫里来的覃公公有关?
既能劳动顾雪松特意来此迎候,又能劳动罗氏出面招待,这位覃公公的来意不难推测,八成是代表朝廷来收料子的。
她隐隐约约想起来,前世里这年春天,朝廷就是派了一位姓覃的公公来梅公郡收纱料的。从京中到梅公郡,少不得要经过柳阳县,覃公公八成就是为收纱料而途径此地。
当然了,成宋郡里的布料商也不少,覃公公少不得也得在这里周旋一番。所以覃公公会在柳阳县停留十几日,再去梅公郡。而谭文石八成是早从什么途径听到了消息,所以才会在覃公公到达梅公郡之前就来柳阳县收纱料。
走着走着,谭文石与宁夏青并肩而行。
谭文石用那管事听不到的声音,轻声道:“宁姑娘可以与我交个底,你到底是不是专门奔着料子来的?”
罗思淼是卖家,宁夏青和谭文石即便都是来收料子的,也不会在罗思淼面前表露出竞争的意思,那岂不是直接给罗思淼涨价的机会吗?所以,即便宁夏青是奔着料子来的,在罗思淼那样问的时候,宁夏青也不会说出来。
这个道理,宁夏青明白,谭文石也明白。
宁夏青微一沉吟,没答话,反倒问谭文石:“不知谭爷这次来收的是哪种纱料?”而黄氏作坊生产的纱料种类众多,宁夏青只希望谭文石没有看中笼烟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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