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静静道“今天又是周一。”
每个月中旬的那周,周五他会单独穿过整个森林去岛的那一头,他都笑着走,周一,他会回来,都满身伤。
夜深。暴雨。
裴睡不着了,他坐起来,看到隋刃乌溜溜的眼睛正看着窗外。
裴转转眼睛,“刃,我失眠了。”
隋刃扭过头看他,不做声。
裴想想,“咱去看看那小子吧”
隋刃立刻缓慢点头,裴失笑,这别扭小子似乎开始在意亚瑟了
亚瑟在单独的寝室。
每个寝室都住满人,就他单独一间。
每次对练都分队,就他一个人,或者和别人硬生生暂时凑对。
没有固定的盟友,在堕天是可怕的,而单独一间寝室有好处更多的则是坏处,再加上每月一次的神奇失踪,亚瑟的特别待遇在堕天开始广而流传,一开始没人知道亚瑟去了哪里,后来竟某天忽然传出亚瑟是堕天三巨头之一科查尔的儿子。
与之而来的,是更少的人的接近,也有更多的人开始暗杀他,一开始是一两个去试探,看到科查尔并没有采取任何报复动作,甚至漠不关心,后来就出现更多人组团攻击亚瑟,或明或暗,越来越多,每个人都对科查尔恨之入骨。
既然科查尔敢把儿子放在堕天,也敢放出消息,看来这个儿子于他,只是一个工具,他不会在意,这就是堕天训练营所有人的逻辑。
他们沦落至此,狗一样的活着,从死人里向外爬,都是拜科查尔所赐,所以他的儿子,是第一个要消灭的对象,哪怕付出一切。
可惜亚瑟总有方法,对抗一个或一群或明或暗的搏杀。得到威望的同时,他在训练营也越来越沉默,只剩下他很早时想要靠近的裴和隋刃,最近,亚瑟也很少来找他们了。
以前,亚瑟总是嬉皮笑脸端着盘子过来找他们吃饭,现在,总是小屁股对着他俩。
无奈那时候隋刃总是冷冷地端着盘子带着裴去另一个桌子,现在,又开始偷摸看他吃啥。
空空荡荡的房间,黑乎乎。
只有远处靠窗的小角落有一个小床,鼓鼓的,其他床上都没人,本来并不大的房间这样也衬的很大。
隋刃默默看着角落里那个人,忽然咳了一声。
裴微微皱眉,床上的人竟然没有反应。
他和隋刃对视一眼,轻轻走过去。
被子团成一团,竟然还是没反应
裴皱眉,轻轻掀开被子,被子里是硬梆梆的枕头
没人
膝盖一凉,裴皱眉,看到膝盖抵着一把尖刀,脚边亚瑟正糊里糊涂看着他,沙哑的声音,“谁”
裴叹口气,膝盖的刀已经被隋刃一脚踢飞。
亚瑟脑袋也撞着墙,不动了。
隋刃看看裴,裴看看隋刃,隋刃脸有些发白,迟疑了一下,走过去。
亚瑟已经昏过去了。
墙角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薄薄铺盖,看来,他是打算在这里挤一夜。
也许,他很多天都是这么过的,因为有太多人趁夜里组团来暗杀他。
他几乎不敢睡。
隋刃默默看着,瞳孔忽然缩了缩,他慢慢蹲下来,摸亚瑟的额头。
滚热的。
隋刃再摸摸。
裴也蹲下来,二人同时看着他的左臂。
衣袖划开,左臂已经从上到下肿的像馒头,中间那一段更是富的流油。
馒头,隋刃舔舔嘴唇。
发烧了,胳膊发炎,亚瑟也不念叨阿弥陀佛了,亚瑟可沉默,歪着脑袋,金发提溜在一边。隋刃举着手扶他,亚瑟的脑袋就软靠在他手掌。
隋刃轻声道“他的胳膊。”
裴没有说话,他认真看着亚瑟左臂臂肘之上的那一截,一道闪电划过,那里正越来越亮,越来越肿,窗外瓢泼大雨,顺着破窗向里面扫,墙角刚才亚瑟靠着的地方早已湿漉一片。
高烧的亚瑟,靠在那里,淋着雨,想清醒,直到他们来。
裴轻轻按了一下,亚瑟没有醒来,只是身体应激似的颤栗。
裴皱眉,“断了。”
隋刃瞳孔微缩,“可是骨头是接上的。”
裴闭上眼,“他大概接错了。又硬熬了几天。”
他慢慢睁开眼,眼里什么也没有,“里面都是水。”
骨头里,都是水。
变质的水。
隋刃飞快地找兜,什么药也没摸出来。
裴再摸亚瑟左半个身子,竟然早已肿了起来。
裴抬起头,眼睛里一片漆黑,“水顺着他错位的骨髓,已经流满左半个身子了。”
所以,亚瑟左边的身子几乎是右边的两个大,平日的小瘦子,竟然微微发胖。
像一个怪异的包子,变质的肉馅儿,全流到左边了。右边只剩下油水,干瘪瘪的。
他明天,大概就会死了。
裴没有说话,隋刃也没有,他们呆呆地看着沉睡的亚瑟,苍白的脸,已经微微肿起来。
他的手,肿的像脚。
如果他们没来,也许,今天夜里,他就死了。
再淋一会儿雨,再吹一段风。
森林,巨大的海风从天上降下,袭击着。
隋刃背着亚瑟。
小小的身子,背着大黑影。
黑头发背着黄头发。
黄头发背上罩个薄被单,挡着迎头砸下的雨。
薄被单前面,是个黑头发,一颠一颠地向前跑。
裴头前带路,披荆斩棘,到大树下,一道闪电,一霹滚雷,裴有点担忧,脚步放慢,转头看身后,“刃,还行吗”
“大树下被雷炸,别停。”隋刃头不抬,背着大黑影,继续跟着他走,不过多叹了口气,“一孕傻三年,一胖重三斤。”
裴失笑,隋刃忽然停下,淌在泥水里,“快快滑下来,给他提提。”
裴走过去,“我来背吧你歇歇。”
“你知道地方,你带路。”隋刃摇头,喘口气,往上颠了颠手臂,道“我还可以,快。”
裴只好咬着手电筒,给直往下秃噜的亚瑟往上拽,隋刃闷声“把他被单绑我肩膀上。”
“已经绑了好几圈了,”裴把被单条又在隋刃小小的肩膀绑了几圈,再扎个蝴蝶结,打量一下,微微皱眉,“都快成死结了。”
不好看。
几个蝴蝶结缠一块,不好看。
隋刃深吸口气,“走。”
裴眼睛微微发红,刃的肩膀已经被被单勒的完全肿起来,像要断掉,可他知道,刃在后悔下午沼泽地搏击没有及时发现亚瑟的伤,他吸口气,抬头望了眼被闪电映的发紫的夜空,“走”
他拿着手电筒,一马当先,在暴雨里向前冲,用力把荆棘砍开,砍出一条弯弯曲曲的路。
明灭的电筒,映着一行泥脚印,在惨白的夜空下,雷声阵阵的霹雳里,向前走。
裴忽然唱歌,“大河向东流啊,三个好汉向前走啊”
他没有回头,砍着荆棘,踏着沼泽,只是忽然道“亚瑟,坚持住,就一会儿了。”
银白色的电筒光照出一条歪斜的水路,厚厚水帘。亚瑟在隋刃小小的背上,背上盖着被单,隋刃小小的背,汗已经湿透了,湿漉漉的衣服,热腾腾,亚瑟还是往下秃噜,死活是掉不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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