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着眼睛,想笑一下,可是已经没有力气,他就不笑了,侧着头软软趴在刃小小的背上。他忽然若有似无地睁了下眼睛,望着遥远的地方,肿着的眼皮里,紫色泛白的天。
黑屋子,冷岩壁,花修罗的住处。
裴惨白着脸站在岩壁门外,看着黑洞洞的门。
亚瑟已经开始说胡话,坐在屋檐下,屁股下给垫着湿铺盖,摸着刃的脑袋,摸摸揉揉再拽拽,然后硬拔两根自以为是白色的头发,得意地晃晃手里黑乎乎的头发,把大脸凑隋刃的黑脸上,“哎哟小黑发,你有白头发了哈哈哈,我是亚瑟小王子,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我是泰国的,你去过泰国吗你叫什么名字呀你是老奶奶吗areyoubigbangbang把你给搁我肚里头行吗你就爬不出来了,你就被黏住了吧哈哈”
亚瑟摸摸肚子,开始玩肚脐。
隋刃正襟危坐“”
把亚瑟手打掉,冷冷地“脏。”
亚瑟眉眼一皱表示要哭,换手继续玩。
隋刃叹口气,弯着身子从前面的泥地里找来两块胶泥,揉成一个球,递给亚瑟,“玩这个。”
亚瑟张嘴吃了,嚼嚼,“哎哟巧克力。”
隋刃“”实在忍不下去了,抓住亚瑟呼呼往自己黑头发乱抓的手,转头看裴,“裴他在吗”
裴正眯着一只眼顺着门缝仔细观察,声音有点抖,“不好说,黑乎乎的,不过你知道,他向来不喜欢开灯不过,还是不好说。”
话音未落,门已经开了,裴一个趔趄差点摔进去,已经被里头一个脚给踹出来。
隋刃瞳孔微缩,站起来。
花修罗黑着脸,还不好说,你们仨小个子在外面这么个叨叨,我他妈能睡着。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看了眼天色,黑色,雨,凌晨一时。
亚瑟这会儿胡话更好听了,“哼哼,别叨叨。”东北话出来,“别要打鬼子了”
花修罗终年苍白的脸已经开始更黑,出鬼子了
他微微带着冰褐色的瞳孔先向裴冷冷看去,眼里是说不清的感情,有点厌烦又有点裴瑟缩一下,背手站好,花修罗淡淡道“有事”
裴点头,声音微微有一点抖,“报告长官,学员222号,他他生病了。”
花修罗没理他,再向隋刃亚瑟看去,微微眯了眯眼睛,隋刃心里颤了一下,抓着亚瑟的手开始往后退,直退到了暴雨里,然后,把亚瑟拽到身后,眼神戒备地看着他。
花修罗脸更黑了,这是找我看病的节奏
他冷冷望着他们仨,互相望着,一时沉默。
花修罗淡淡道“把他上衣脱了。”
亚瑟打个哆嗦,“娃娃冷。”
隋刃已经干脆的两下把亚瑟扒个精光。亚瑟光裸裸小脖子瞬间被浇透,打个喷嚏。
花修罗瞳孔微缩,裴攥了攥手指,亚瑟挠挠小肚皮,有点羞。
花修罗上前两步,隋刃牵着光肚皮亚瑟手又后退两步。
“你再退一步试试。”花修罗淡淡道。
隋刃不退了,拽着亚瑟仰头看花修罗。
裴也走过去,挡在隋刃面前,仰头看花修罗。
仨人,一竖排,仰头看花修罗,好像花修罗是怪兽。
至此,花修罗已经恍惚,不知道是自己找他仨还是他仨找自己。
他几乎要开始分配训练任务。
亚瑟已经开始哆嗦“医生,我试了,脚没问题”
花修罗脸更黑了,手已经越过裴和隋刃搭上亚瑟肿成萝卜的胳膊。
搭了几秒,花修罗收回手,嘴角带着淡淡嘲讽,“生病了不找医生,找我”
说完,他已经转过身,淡淡道“没救了,回去吧,争取熬到清晨跑完拉练再死。”
一句说完,三人小脸同时惨白。
良久沉默,花修罗似乎已经不耐烦,转身向屋里走去,忽然听到身后亚瑟似乎在小声地赔笑,“谢谢长官”
花修罗似乎有些诧异,他愣了一下,转过身,看到亚瑟向他恭敬鞠了一躬,黄头发在夜里闪着最后的弱光,亚瑟直起身子,眼睛晶亮,“请您让他们活着,他们和您一样,都是黑头发。”再看他一眼,然后左看看隋刃,右看看裴,忽然牵起他们的手,笑了一下,抿了抿惨白的嘴唇,“没事,我已经活很久了。”
他,将死之人,在安慰小伙伴。
隋刃紧抿着嘴唇,看他笑,裴脸色苍白,已经白到了脖子。
隋刃还是看着亚瑟,眼睛越来越黑,越来越黑,忽然冷冷道“花修罗不行。”
他猛地拉着亚瑟向大雨里走去,“我们找别人。”
裴惨白着脸,一向温润的黑头发像要倒竖起来,忽然也叫道“他确实不行我们找别人”
花修罗“”
裴那张酷似她的眼睛充满了不屑,酷似某人的手在不屑的挥动
“站住”
花修罗忽然坐下来,坐在台阶上,永恒冰块脸,淡淡道“我现在心情很差,117,你现在开始讲笑话,什么时候让我笑了,我什么时候救他。”
裴“”
隋刃淡淡道“裴,先来一段ra。”
裴握着拳,“yoyo,我是裴我是裴你是谁你是谁,裴是我我是裴。”
花修罗冰块脸。
隋刃“”
亚瑟“”
没笑。
隋刃走过去,耳语“还记得上次那个黑猩猩吗”
裴恍然大悟。
上次,他们进行原始森林一周游,要在没有食物和弹药的情况下存活一周,他和刃遇到一只大猩猩,他俩赶快爬树躲避,然后猩猩竟然也上了树。
裴道“一般人都以为大猩猩不会爬树,但是上次我们遇到一只猩猩会爬树。”
花修罗不禁冷笑一声,“猩猩本来就会爬树”
裴“你笑了。”
花修罗“”
亚瑟,呆。
岩壁屋,床。
亚瑟静静躺在上面。
花修罗黑着脸给看病,在亚瑟血肉模糊的胳膊里翻翻找找,淡淡道“他胳膊断了很多次,也接了很多次,但是第一次接错了。”
亚瑟并没睡,亚瑟努力仰着下巴,咬着小牙,握着拳,看着黑漆漆的岩壁。
他明白,实际上是他自己的原因,他自己接臂,不敢要科查尔检查,就说接好了,第一次的时候。然后,他接错了,断了个小骨头碴在里面。
后来小骨头碴被花修罗挑出来,接下来几天,变质的水陆续从身体里抽出来。
他慢慢好了。
花修罗永远也不会承认,那天,他并没有想笑,也不想冷笑,他只是看到裴苍白的脸,和真诚的眼睛,一如当年,她逗着伤痕累累呆在孤儿院角落的他。
他想一直呆下去,不笑,一直呆下去。
可惜,他看到她的眼睛在颤抖。
他只好冷笑一声,结束这一切。
裴后来问过,为什么那天夜里,你要那样着急救他隋刃那时候说,因为他喜欢坐在我们对面,看我们吃饭。我习惯他看我们吃饭。
亚瑟说他骗人。
实际上,隋刃确实是骗人的。
他只是觉着熟悉。
实际上。
本来那天清晨,亚瑟真的已经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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