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的,他们别说不是亲兄弟,连…同胞都算不上。
缘分薄寡,他们二人于林家,都是陌生人而已。只是拥有同一个名义的父亲,过了十几年相互陪伴让人艳羡的生活,当有一天风雨来临,各奔东西,血肉横离,仅此而已。
希望那一天来时,他能记住自己的话。
他们再不幸,也有隋刃当第一个垫背…不是吗?
如果没有隋刃的母亲和舅舅,没有他们楚家,如果没有路西华,他本不该走上这条路…不是吗?
他看着远处摩托上的李天飞一行人渐近,微笑了一下,视线移开,惊喜之外发现了一条岔道上的另一个熟人。
…何等巧合。
隋刃。
…和他手中的…琴?
他眉头微蹙,手下微动,已经发信息联系苏总管。
——十分钟内,务必引林葛然来林家西侧沉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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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立挑眉,“飞子,这我大哥,你听我说过。”
李天飞翻身下车,“当然,嘿嘿,远哥,我以为你不会带我们玩儿呢,我可是听立夸过你,好些丰功伟绩,当年在学校,您可是有名的学霸痞子。”
林立脑袋疼。
林远笑笑,“飞子,有空请我和立到你们家聚啊,还没去过。到时候,我备上礼物。”
“必须的!”李天飞惊喜,“远哥,你真要去?”
林远微微弯起嘴角,“不急,今天,就带你们先见识个好玩的。”
林立已经看到了视线尽头的隋刃,他眉头微微皱了皱,“…哥?”
林远笑笑,“我也看到了,是咱们的刃公子。”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李天飞和一行兄弟自然也看到了。
隋刃自然也看到他。
他微微皱眉,有些僵住。他看到林远竟和李天飞在一块,林远…想做什么?
他罕见地没有立刻避开他们。
李天飞顿时骂骂咧咧,上去就想找事,“哟,咱刃公子不去当苦力,倒拿了把破琴在这儿晃悠,看来,这是有钱了啊,告诉爷,当上哪家的小倌儿啦?”
忽然被林立拉住,“李天飞,你忘了上次游艇上那个把你丢海里的老外,他当时说什么你忘了?!”
李天飞顿时蔫了,他不可能忘,大概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忽然颤栗起来,亚瑟!威廉-亚瑟!林刃的朋友,是英国王子!!英国王室继承者!他爸爸,绝不许他惊动的人!他家族的所有钱财,都在欧盟银行周转着!!
记忆里当时的耳边全是水,人生第一次被那么呛着,几乎昏死过去,却再次被亚瑟拽上水面,他奋力挣扎着,却早已透支了一切,他用力抓着亚瑟的肩膀,亚瑟却丝毫不会沉下去,他就像在水里有一个翅膀,可以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做任何他想做的动作。
“杀人!可以没有疤!我现在就杀了你!你侮辱他!我杀了你!!侮辱他!我杀了你!!”
他在濒死边缘忽然又被拽上来,亚瑟紧扣着他的锁骨,冰冷刺骨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血红的瞳,像一只即将把猎物撕碎的美洲豹。
他张大嘴,金发炸裂向四面茨愣,“他是我永远的朋友,惹他,就是惹我!惹他!就是惹我!你,听明白了吗?”
李天飞忽然后退一步。
看着隋刃的眼神都透出恐惧。
林远微微皱眉,老外?游艇?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隋刃微微怔了一下,“林立,你说谁。”
林立说话,“他当时带着天飞一块跳进海里了,就是你那个英国的…”
他忽然被李天飞拽住,李天飞冷笑,“自然是一个英国的杂种。”
李天飞说的硬气,说话的声音却颤抖得几乎沙哑,他忽然吸口气,似乎转身想走,却被林远挡住。
“英国人?”林远笑笑,“飞子,放心,有我在,替你撑着。我们林家看中的人,从没有被外人欺负的道理。”
李天飞慢慢平静下来。
…亚瑟。
隋刃视线微微发抖,当时,他看到亚瑟时,他是在连战和花红旁边,一定还在被控制,受着伤。
他跳海了?
他是听到了什么吗?
耳边响起花红对着连战嘶吼的声音,“当时,是你打的亚瑟!你揍的他!你电击他!你你恐吓他!我可是每天去送食喂水的!我还陪他聊天!你电得他光了头!”
可他记得当时亚瑟还有头发。
难道是…是假发?
他受重伤,还拉着李天飞跳海!
隋刃慢慢闭上眼,再睁开,瞳孔里已染了血。
——啊——
李天飞的领子顷刻紧的只剩下一点呼吸的机会,他挣扎。
“林刃!”林远厉喝。
“…因为你,他跳海?”隋刃微微眯起眼睛,视线已锁定李天飞的咽喉。
李天飞拼命挣扎,去扣脖子上隋刃的手,可隋刃的手仿佛一把钢钳,纹丝不动。
他第一次感到心脏的抽搐,周身全被寒冷围绕,他不知道,那是杀意。
“…放手,求你。”他流泪。
隋刃眨了眨眼睛,“你当时说了什么。”
“说!”
“——说!!”
“林刃!你放手!你快放手!”林立凄叫,“他当时在侮辱你,说了侮辱你的话!我替他道歉!我道歉!”
“啊——”李天飞的手指无意识地划动,似乎忽然摸到什么东西,他咬牙,用力去抓,一掰!
隋刃手指松动,李天飞滑坐在地上,□□都湿了。
隋刃低头,看到左手托着的小提琴上,白色的弦,断了一根。
漫天的怒意绕着头颅不停旋绕,冰雹,开始下。
他昂着头,看到冰雹不断落在自己脸上。
无数思绪,不停地扎。
亚瑟。
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不是背叛了吗?
…不,是自己在背叛。
自己一直想放弃他。
他隋刃是个混蛋。
是混蛋啊。
混蛋,不应该拉琴,只应该杀人。
他攥着琴,慢慢低下昂起的头颅,手指轻动,手尖已多了一把刀,一步一步向李天飞走。
李天飞尖叫着咳喘,“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他摊在地上,四肢并用倒退,在雪地里逆行。
林立已经呆了。
他看到隋刃手里的刀。
他浑身颤抖,去看林远,却僵在原地,他看到…林远脸上挂着诡异的笑。
天旋地转,只一下,李天飞脖颈已见血。
隋刃看着李天飞脖颈的动脉,刀刃停在那里。
他静静看着,看着。
林立嘶哑的声音响在他耳边,“哥…哥哥,别杀他。我求你。杀人犯法,爸会痛苦的,他会痛苦的!”
于此同时,是林葛然轻轻的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隋刃看着李天飞,漠然收回刀,站起来。
林葛然已到了面前。
隋刃慢慢弯起嘴角,“您来的…好巧。”
林葛然瞪着隋刃,半晌说不出话,他沉默很久,“…为了什么?”
隋刃微微歪了头,他似乎全没想到,林葛然会问他原因,他漆黑的目光里,带着微微颤动。
林远叹气,“爸,我替他说,您消消气,是因为李天飞动了刃的琴。断了…断了根弦。”
林葛然低头,看到隋刃手上的琴。
“…是这样吗?”林葛然看着隋刃,“是他说的这样吗?”
林远视线微微游移,他在怀疑?
隋刃似乎也没想过林葛然还会问自己答案。
他微微抿着嘴,胃里翻滚,目光里带了悲哀。
他…他心里还信任过自己?他在怀疑林远了?
可这一切,现在…还来得及吗?
“父亲…”他开口,拙劣地转移话题,“这把琴…好看吗?”
林立闭上眼。
林葛然沉默一会儿,开口,“把你的琴,给李天飞。”
隋刃僵在原地,日头正浓,冬日的阳光照的他后襟发了汗。
他看着林葛然,林葛然看着他。
午后,斜风,冰雹,刺目阳光。
天地亮了一瞬,隋刃垂下视线,看手里的琴。
只有这里的冰面,不反光,不刺眼,他忽然觉着眼睛干涸,然后湿润。
只一瞬间,眼前陷入黑暗。
黑暗里,他双手用力攥着琴。
发呆。
“否则,你今天变离开林家。”林葛然的声音听起来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任何机会。”
隋刃沉默,垂着视线,双手慢慢托起琴。
手上一轻,便不在了。
林葛然把琴抛给李天飞的一帮兄弟,“给你们处理,是踩碎,是踢飞,你们决定。”
“林刃。一根琴弦,比人命重要。我活了这几十年,没想到这句真理,是我儿子教我的。哈…哈哈。”林葛然转身,离开。
留下最后一句话,“你那天问我,会不会怀疑林远是假的。现在,我告诉你,自始至终,都是我在怀疑,我怀疑…你是假的。我儿子…早死了。”
隋刃睁着双眼。
毒已发,他看不到任何东西。
他只听。
他听到李天飞的那群朋友嬉笑怒骂着踢着什么,他听到琴面摩擦在冰面的脆响,他听到刺耳的琴声,砸在尖利的台阶上。
终于,他听到咯吱一声轻响,那是E弦,高把位,光明。
劈啪——A弦,温润清雅,柔,美。
——D弦,高把位,和润,木,水。
——G弦,深,平,沉。
忍到心没。
是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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