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之后, 我几乎是用全部力气推开了他。
赵知砚被我推得猛然后仰,双手在地上撑了一下才稳住身体,我唇边好像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我死死地盯着他,可能酒喝得急了, 加上刚刚还吃了冰,我嗓子是哑的:“你干什么?”
他不说话,保持那个斜撑身体的姿势,低着头。 那么低着头, 阴影就吞没了他半张脸, 我喉间的气息在抖,心脏也跳得又乱又快, 后来他慢慢支起身来了, 却仍旧没有看我:“对不起。”
我忽然又觉得眼眶酸了, 却也说不清是什么情绪让我落泪。愤怒吗, 委屈吗, 伤心吗?好像是, 好像也不全是。
我似乎是早就昏了头了,抠紧手指掐着衣袖, 牙关咬着嘴唇。 可眼睛却没那么出息, 反而是有些愣滞的,我望着赵知砚的侧影,他一直都在沉默,双肘搭着膝盖, 袖口撸到小臂一半的位置, 因此我看见了他手臂的轮廓,顺畅干净的线条, 手腕也是,手指也是。 因为瘦,骨骼的形状也都显露出来了,被路灯照映得清晰分明。
我久久地看着,想要挪开视线,却挪不动。 我目光不自觉追随着他的手,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又落回膝头,他指尖在颤,连带着声音也是不太平静的: “对不起啊。我刚才……有点冲动……”
他没说完,我伸出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衣服。
他离我没那么近,我喝得上头了也坐不太稳,一下子就朝他歪倒过去。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张开手臂揽住我,我闷在他胸口,仰起头,便直对上了他眼睛。 我轻声道:“赵知砚,你这人不守信。”
他虚空地环着我的身子,垂着眼皮一动不动。我继续说:“我们说好要保密的,我走过去你干吗要拉我?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我被你害惨了……” 他突然开口打断:“是你自己先不守信,这不能怪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一时没听懂,露出困惑的表情。赵知砚看我一眼,神色淡淡地道:“说好了不喝酒。谁叫你喝的?” 我慢慢“哦”了声:“是啊,我喝了酒,那你为什么还要亲我?你不是最讨厌酒味吗,不是说难闻吗……”
赵知砚哽了一下,好像被我问住了。停顿片刻,他俯身,重新凑到我唇边闻了闻。他鼻尖离我很近很近,却终究没有碰到:“其实,也没那么难闻。” “是吗。”我笑了一声。
我觉得越来越困了,视线也开始有些模糊。 我忍不住又去看他的手,他手指安静地垂着,修长又干净,我在想,从前怎么没发现他的手有这么好看。
“我们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你都没碰过我……”我抓着他领口,半阖起眼笑,“我还以为你是什么正人君子呢……”
赵知砚没做声。渐渐他手臂收紧了,很用力地抱住我。 “那都是我装的。”他哑声开口,“现在我只想趁火打劫。”
冬夜的风呼啸着刮过我的眼皮,他的声音与风一起到来。我静了一会,双手攥着他衣领向下拽:“那好啊。”
赵知砚被我拽得低下了头,他似乎没明白我的意思,也或许是始料未及,所以忘了反应。 他怔怔地看着我,我们就那么贴着脸对视,半秒之后,我扬起下巴吻了上去。
起初他浑身都是僵硬的,没过多久就像醒悟过来似的,几乎是疯狂地按着我开始接吻。 他手臂把我箍紧在怀里,唇舌的侵入近乎粗暴,洒在我脸上的气息全是乱的,我被他弄得喘不过气,直到我也开始发抖,他才终于放开我:“回家。”
实际上还没到家,他就已经忍不住了。开了门,钥匙留在门孔里都来不及拔,他把我压在墙上,从嘴角一路吻到脖颈。 “你至于吗赵知砚……”我脊背抵着墙仰起头,他手掌在摸索我的腰,我浑身一阵阵的热,“门还没关呢,你急什么?” 他低低地说:“我怕你反悔。”
怕我反悔,所以急成这样,这是什么无耻的流氓理论。 我轻蔑地嗤笑一声,赵知砚迅速拔了钥匙带上门,然后抱起我回卧室。他伏在我身上不停地亲吻抚摸,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是急迫的。 可也是最后一刻,他骤然停了下来。
他双手撑在我脸侧,架着身体,低头看我。呼吸时胸膛一下下起伏着,语调勉强算得上镇定:“你真的想好了,是吗?”
我仰面躺在床上安静看着他,我们相距不过十公分。在晦暗的灯影里我跟他对视,然后我说:“你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他一言不发地压了下来,他脸颊贴着我的,那温度烫得吓人。呼吸颤得一塌糊涂,支着床的胳膊好像也在发抖。 我伸手环住他的背,看见他右肩上贴着纱布,砍伤的疤痕还没愈合。 “你的伤没事吗?”我问。 他顿一顿,摘了眼镜,指尖挤进我指缝里:“没事。”
他凑近吻我的瞬间,我闭上了眼睛。 我用力去掐他的背,他也不觉得痛似的,我的头在发晕,意识渐渐飘荡起来,后来也不知是怎么,毫无征兆地我记起三年前那个冬日的下午,那个人安静地陷在沙发里,目送我拖着箱子离开的模样。
“不爱我了吗梁初?”临走,他扬声问我。 那时候,我硬是没回头:“是你不爱我了吧。”
他好似是笑了一声,笑声像飘渺的雾,萦萦绕绕的:“那好啊,别后悔。”
我后悔了吗?我有没有后悔呢。
赵知砚抓着我的手,我抿紧了嘴唇,闭着眼睛,声音被我咬住了,可眼泪却是关不住的,它顺着我的眼角滚落在床上。 后来的后来,在他抱紧我的瞬间,我好像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了。
因为天气在回温了,因为平湖上的雾散了。 因为冬天快要过去了,因为这座城市,不会再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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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我睡了好久,醒的时候太阳都已经挂得很高。
我浑身肌肉都是酸痛的,额角一跳一跳地疼,我撑着自己坐起来,窗帘开着,阳光洒在床单上。
我坐在那儿发了好久的呆,才想起来摸过手机看时间。看见屏幕上数字显示着10:31,下边则是折叠起来的新消息,大多数来自高中同学。 八卦还真是有魔力,一夜之间熟或不熟的都冒出来了。嘘寒问暖,旁敲侧击,我滑了好几下都没滑到尽头。
我没心思理会,从那一大堆有关赵知砚的字眼里,把闵雪这股清流挑了出来。 也不知是赵知砚让她足够放心,还是这个女人跟我的感情本来就没那么坚固,她完全不在意昨晚那个插曲,也没关心我走后又发生什么,只是甩了个热烈欢快的表情包: “初初宝贝,姐姐我要睡男人去了!”
我看完,把手机扔了。
赵知砚早走了,像从前一样,半边床单齐齐整整,被子也叠好放在枕边。一夜宿醉让我脑子都傻了,我望着他的枕头发愣,过了好久才掀开被子下床,慢慢地走出去。
这是我春节休假的最后一天,才刚起床就已经过去一半。我心情不算太好,胡乱洗漱完去开冰箱,余光瞥见餐桌上摆着什么,我扭头去看——一笼包子,一碟小菜,一碗粥。
这还是我第一次起床后在餐桌看见这种东西,但他走的时候也就不到七点,到现在早凉得透透的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一时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默默热了饭吃掉,然后把我昨天那身沾满油渍酒味、后来又坐在马路边擦灰的衣服拎出来洗了。 忙完了已经过午,昨晚喝得太猛,到现在胃还烧得难受。我想熬点粥喝又发现没了冰糖,我打算下楼去买,穿好外套刚要出门,有钥匙入孔的声音,门被从外面拉开了。
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我跟赵知砚在门口遇见。 离得太近了,我下意识倒退一步,而他似乎也没有料到,一愣之后,目光飞快地打量我一番:“要出去?”
他手还搭着门把,一条手臂横着,整个人拦在我面前。说话时有些喘,我联想起刚才隐约听见楼梯间急促的脚步声,我想,他大概是跑上来的。
我点点头说:“我要去超市,冰糖没了。”
他听了,神色好像松缓一些。他慢慢吐了口气,手松开门把,侧过身给我让路,我刚要迈步他又止住我:“你还是别出门了。我去买吧。” 我抬起头看他,他说:“外面太冷了。”
我把包挂回衣帽架,刚换好的鞋子外套又一件件脱掉。而他刚从楼底跑上来,现在又一阶阶下楼去了。 我回厨房搅着锅里的豆子,氤氲起来的热气直扑向我的脸,在我脸颊渐渐潮湿的时候,赵知砚再次开门进屋。
一袋冰糖递过来,包装袋的温度冰得我手缩了缩。他说得没错,今天果然很冷。 我拆开袋子,把冰糖丢进锅里,赵知砚站在厨房门边没走,那气氛又静又尴尬,我只好找话说:“你怎么回来了?” 他说:“请假了。”
我低着眼“哦”一声。 有些纳闷,可也不知该不该多嘴问他为什么会请假。我抿着唇迟迟问不出口,赵知砚自己倒是主动说话了:“你不是一直想去平湖公园看鸽子吗?今天下午有空,我们去看看吧。”
冰糖在锅里慢慢化了,我弯下腰,从橱柜里取了两只碗。
暗红色的粥水倒进碗里,浮起腾腾的热雾。 我扶着锅沿,不由得回忆起昨夜的赵知砚,他在床上抱着我喘得厉害,用力时好像眼眶都有些发红,那副疯狂又失控的样子到现在我一闭上眼就能想起来,声音、气味、温度,全都那么真切。 可现在他衣着整齐地站在我面前了,他又重新恢复那副惯有的模样。冷静、平淡,默然望着我时,昨晚那双眼睛里曾有过的东西又都不见了,就好像一场梦似的。
我没回答他,端起两只粥碗,越过他走到餐厅里去:“你还没吃饭吧。我煮了红豆汤,一起喝吧。”
他还站在厨房边,离我有些远。因此开口时,略微提了提声音:“可以吗?”
这话好像就有点歧义了,因为太简短,我并不能分清他问的是这一句,还是上一句。 是“可以一起喝红豆汤吗”,还是“可以一起看鸽子吗”?这人说话总爱半句半句地往外蹦,谁知道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拉开椅子坐下,捧着碗俯身闻一闻。红豆夹着冰糖的温热味道充盈了我的鼻腔,我舀起一勺,慢慢送进嘴里:“可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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