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钟的闹铃响, 梁初起身走出卧室。 客厅里很静,沙发上躺着的人也没有任何声音,长手长脚地蜷缩在那儿, 衣服没脱,枕着肘睡, 看起来有些可怜。
阳光从窗子透进来,风把纱帘吹得一卷一卷。 她站在那儿看一会儿,慢慢走到沙发边找水喝,倒水时壶嘴咕噜噜响一阵, 那人睡眠浅, 立刻也就醒了。
她背着光,赵知砚睁眼看她时便被晃了眼。 他皱眉, 抬起手揉额角, 一边揉一边撑着自己坐起来, 适时倒水声停了, 变成她微小的吞咽声。
“醒了?” 喝完一杯, 她才问道。
赵知砚“嗯”一下, 刚起床,嗓音有点哑。 嗓子不在状态, 脑子也是懵的, 明明昨晚没喝酒,现在倒好像有些断片,他呆呆地愣了半晌,抬眼再去看她, 梁初正拿水壶倒第二杯水。 他就那么盯着看, 直到后来那杯水递到他眼前来了,又是恍惚了一阵才明白, 原来那是给自己的。
她手指很细,握着一只细高的玻璃杯,被晨曦勾上层浅淡的光。 赵知砚伸手接过,杯口凑到唇边,却迟迟喝不下去。
静了好一阵,他慢慢相信那个事实。
他们复合了。
他手指发颤,连带着杯子里的水也颤巍巍的。 闭上眼,慢慢仰起脖子喝完,一口一口,喝得有些艰涩,再睁眼时她已不在眼前了,他放下杯子起身去找,来到卧室,她正背对着他弯腰,忙着收拾床上堆的衣服行李。
视野里这人是个骗子,昨晚故意当着他面接那通电话,害他以为她要去霁城再不回来。 后来才知道其实她只是出差去开个会,要去霁城定居的是她领导,电话里说的房子也是她托人帮领导找的。
也是,她怎么会再去霁城?以她的性格,当初从那儿回来的时候大概就发过誓再不回去了。 何况她亲戚朋友都在这里,虽不算多么近的亲戚,总好过孤身一人的城市。 再说了,搬家也不是一个上午就能完成的事情。
事后冷静下来再回想,不过是漏洞百出的小把戏。 可说来好笑,昨晚这小把戏却作弄得他差点疯了,抓着她的手慌里慌张说一大堆,这辈子都没那么丢人过。
他朝她走过去,适时梁初直起身,听见声音正要回头,他没给机会,从后面抱住了她。 手臂勾着她腰,一边去寻她的手。把她手掌包拢在手心里,拇指指腹在她皮肤上摩挲,梁初没做声,一时他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就那么默默抱着,过一会轻声问:“去霁城,要多久回来?”
“十天。”她想了想说,“五月底的回程机票。” 赵知砚皱眉:“十天?” “嗯,”梁初转过身,抬头望向他,“怎么了?” 他哽一阵,轻轻开口道:“真久。”
说完他偏了偏头,好不适应,似乎以前从没这样把心里话说给她听过。 可不知怎么,或许他是不愿再重蹈覆辙,也或许他潜意识里为曾经的自己遗憾,不知怎么就说出来了,想说给她听,想让她知道。
“很久吗?还好吧……” 不过听话的人好像有点迟钝,她歪了歪头,若无其事答道:“没关系,十天不算什么的,前阵子我还出过一个多月的差呢。一开始觉得累,后来习惯了,也就不觉得久了。”
他当然是还有层别的意思,望了她半天,却说不出口。 半晌,仍是默默地低了头,弓了弓身,把她重新揽进怀里:“好。”
他贴着她脸,鼻尖蹭着头发。闭上眼,闻见她洗发露的淡淡香味,她在他怀里安静呼吸,一起一伏,真实而温热,他顿了顿,偏头去吻她脸颊,还没碰到,她先笑了。
“赵知砚……” “嗯?”他还闭着眼。 “你是不是硬了?”
“……”
她怎么能说这个?实在不像她。 张开眼来,梁初正望着他笑,她垂了垂眼皮,没往下看,却也能随时看下去,赵知砚抿紧了唇,从后颈一路烧到脊梁。
“嗯……”声音放低,他脸颊发烫,不自然地松开她,“我……” “卫生间出门右转,”她声音先他一步,扬扬下巴,“你去洗漱吧。我把这些东西弄完,也就快该走了。”
四目相对,弦崩断了,赵知砚失笑一声。回答句“好”,抬手捂上她眼,推她转过身去:“别看我。” “又没什么好看的,”掌心里睫毛扇动,是她翻个白眼,“谁稀罕看似的。”
从卫生间出来,她的行李已经打包好,拖到玄关等他。 赵知砚避开她目光,去沙发抓起外套送她去机场,帮她把箱子拎到楼下,那行李箱不算轻,他胡思乱想,她一个人去霁城路上可怎么搬呢,希望有人能帮她,又不太希望有这么个人。
车子停在她家楼下,他开了后备箱,把箱子搬进去。 绕回去拉开车门,梁初正坐在副驾扯安全带,赵知砚低头启动车子,不由得就又恍惚一阵,记起昨晚烟花底下,她说时间晚了,不然就去她家凑合睡一夜,那时她的脸映在绚烂变幻的烟火里,如今想来就像场梦似的。
他没再说什么,开了导航朝机场去。 这一路天气好,夏初的沿途景色青翠,他走高架,想开慢些又不太能,最后还是按时送到,陪她去大厅托运值机。
深蓝色的警戒布栏弯弯绕绕,赵知砚站在远处,注视她在窗口边办托运。 她穿一条浅色长裙,栗子色的长发在身后垂着,弯腰拎起行李箱时倒不太费劲,他愣了愣,心道大概是不需要人帮她搬行李了,随即又失神想,从前娇娇弱弱的一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练出这么大力气。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怔怔发呆,转眼间她办完了手续,捏着机票和身份证朝他走过来。 赵知砚回神,听她说安检和出发口在三楼,他四下张望着找电梯,赶过去时刚好电梯门关上,只好站在原地等下一趟。
人不多,大厅里空荡回音,阳光从机场的玻璃墙外透进来。 他们并肩站着等电梯,梁初没说话,只是低头看机票,赵知砚也不开口,就那么静了好一阵,后来“叮”一声,方才上去的电梯又空着下来了。
抬头的同时,梁初手腕被人握住,被猛地拉进电梯。 赵知砚后背抵着轿厢,把她扯到怀里,一手迅速按键关门,一边闭眼吻下来:“你走这么久,我想你怎么办?可以给你发消息吗?能给你打电话吗?”
怎么不能呢,说完了,连他自己也觉得好笑。 只是记起自己这一年,早数不清有多少次按了她的号码却不敢拨通,编辑了多少条消息最后又全删掉。 他早习惯了离她那么远,如今那遥远的人乍然回来身边,他适应不过,只有惶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电梯徐徐上升,超重感里他手臂收紧,本能地轻扣住她后脑。 呼吸克制不住,一下下急促起来,他抵着唇索取纠缠,许是昨晚没睡好,他身子有些晃,电梯也晃着,因此他觉得她好像是抬手抱了抱他,可那动作太轻,又像错觉。
来不及确认,电梯到了三层。她从他怀里挣脱,转身出去。 “可以啊,”她边走边说,“打电话吧。”
没来由地,赵知砚扬唇笑了,不过没有声音,她走在前边,也不会看到。 他踏出电梯快步跟上,却也没多少路可跟,送她到安检区,他再一次留在警戒栏外,看她背影过了检查朝里走去,却只自顾自走着,没再回头看他。
又怎么会突然那么心慌呢,奇怪,不过一夜之间,竟好像情绪完全被她操控了似的。 他忍不住出声喊她名字,跑到安检区的玻璃隔墙边,梁初闻声回过头。
“你会回来对吧?”他望着她问,“十天之后,你就会回来了对吧?”
视野里的人静默半晌,“哧”地一声:“你傻呀……” 她抬起手拢一拢头发:“我当然回来啊。”
“你保证。”赵知砚说。 她挑挑眉,歪头:“如果保证不了呢?” “你……”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表情竟一下子变了,隔着玻璃怔怔看她,那么高的一个男人站定在那儿,看起来竟也有些脆弱。 梁初注视他一阵,笑了:“赵知砚,你有点出息行吗?”
“给我回来,”他像没听见,一字字说,“你答应我的,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好啊,”她轻描淡写转身,“那试一试。”
高跟鞋声渐远,她的身影拐过转角,消失不见。 赵知砚久久站在那儿,直到飞机起飞,他仰头透过玻璃窗,看见深蓝色的机翼斜穿进云层里。
如一场梦,梦了复醒,来了遂去,就没见过这么绝情的女人。 他慢慢转身走出机场,怅怅然像得了场病,开车回中心医院,之后又是一连几天的集中手术,原本说好要打电话,可白日里她忙工作,等他手术结束,往往也就已经是深夜。
不敢吵她睡觉,除了自己发过去她回复的,也收不到她主动发来的消息。 赵知砚蹲在手术室门边对着安静的手机屏幕发呆,这生活一如往常,倒好像她并没来过。
还好她每天发朋友圈,证明不算失联。 定位配图片,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甚至第二天要做什么,总是日记似地发出来,于是他也总在手术结束的半夜窝在角落看她的动态,久而久之成了习惯。
一天,两天。 他抽时间给她打电话,掐着日子算她哪天回来。 等到第九天,看她发了预订机票的界面截图,他盯着看了好久好久,也不知怎么,忽然就反应过来了,深更半夜一通电话把主任吵醒: “不好意思主任,明天有急事,我要请一天假。”
霁城天气好,梁初拖着行李箱走出酒店,那人瘦瘦高高的,静立在路边的树荫里。 她放下箱子,惊讶地张了张口:“你怎么……”
“别装了,”赵知砚走近,一手拎箱子,一手牵她的手,“以前从来不发朋友圈的人,突然开始发酒店定位和机票信息,不就是想让我来接你吗?”
“神经病。” 她用力抽手,没抽动,“嘁”地一声扭过头去。嘴角忍不住扬起来了,当然不是因为开心,只是觉得这人真傻。
“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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