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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1 / 2)

一天,蒂贝尔日意外地出现在我眼前。他那样热情洋溢地拥抱着我,让我吃惊不已。过去我还不曾有机会体会他的友谊,一直是把他看作学校里的普通朋友,就像普通年轻人之间的那种友情。五个月时间没见面,我发现他变了,成熟了许多,举手投足之间乃至说话的语气都让我肃然起敬。与其说他是作为同窗好友在同我交谈,不如说是作为一位循循善诱的智者在对我进行劝导。他对我的误入歧途深感惋惜,也对我的重返正途表示祝贺,但显然在这一点上,他做了过高的估计。最后,他劝我要吸取这次的教训,要睁大眼睛看清享乐的虚无。我诧异地望着他。

他立刻注意到这一点,对我说:“我亲爱的骑士,我绝不会对你说虚乌有的事;我是经过严格的苦修后才确信这一点的。我和你一样喜爱享乐,但与此同时,上帝赐予我向往德行的品质。我借助我的理智来比较二者,没用多久,我就发现了它们之间的区别。上天的眷顾,再加上我个人的思索,使我鄙视这个尘世,不再有什么能够诱惑我了。”

他接着说:“猜猜是什么让我留了下来,阻止我进入修道院?就是我对你的深情厚谊。我了解你的聪明才智,深知没有什么是你做不了的事。但享乐的诱惑使你迷失了方向。这对德行是多大的损失啊!你从亚眠出走让我深感痛苦,从那时起,我就没有片刻的开怀。你会从我的所作所为看到这一点。

接着,他开始讲述发现上当后的种种经历。那时我和我的情人已经上路了,他立即上马追来,但由于已迟了四五个小时,很难再赶得上我;在我从圣-德尼出发后约半个小时,他也赶到了那儿;他相信我已到了巴黎,并在那儿徒劳无功地找了我个星期;他去了所有我可能去的地方;一天,终于在巴黎喜剧院看到了我的情人,她的衣饰华丽夺目,他猜想这肯定来自于她的新情人;而后,他跟踪她的马车一直到了她的家,从一个仆人口得知她被B…先生供养着。

“我并未就此罢休。”他继续说,“第二天,我又去了她家,想从她嘴里得知你的下落。但她一听到你的名字,立即便转身离去。我只好一无所获地回到外省。再后来,我听说了你的遭遇以及她对你造成的伤害。但在没有确定你恢复平静之前,我不愿来见你。”

“这么说你见到了曼侬。”我叹了口气,“你比我幸运得多,我是注定再也见不到她的了。”

他批评怪了我的这一感慨,因为这说明我对曼侬仍余情未了。他委婉地赞扬了我的个性和爱好,这使我从第一次会面起就产生了强烈的愿望,想像他一样放弃尘世的享乐,从事神职工作。

这个想法很吸引人,在我独处时已不再被其它事情所困扰。我记起了在亚限的主教先生的话,他曾给过我相同的建议。他曾说,如果我干这一行,前途会很光明的。我变得越来越虔诚:“我将过着一种严谨的教徒生活,专心于学业和宗教,不再去想那危险的爱情。我将鄙视世人之所爱,追求他们之所敬。所以,我必将无忧无虑、无欲无求。”

我预先为自己设计了一种平静、孤独的生活:一所远离尘嚣的房、一片小树林、花园尽头一脉沥沥的小溪、一个装满精选书籍的书橱、几位知书达和、品格高雅的朋友、干净整洁的粗茶淡饭。我还会结交一位住在巴黎的笔友,随时了解外界的信息,并非为了满足自身的好奇心,而是为了更多地了解世人的疯狂举动。“难道我能不快乐吗?”我们心自问,“难道这不能实现我所有的抱负?”的确,这一计划完全符合我的性格。但在做了如此严谨的安排后,我发觉我的内心仍隐隐地在期盼着什么:对孤独的生活我已无可挑剔,仍求能与曼侬双宿双飞。

然而,蒂贝尔日继续来看望我,我不断接受他的影响,终于找准时机将我意欲从事神职工作的愿望告诉了父亲。他坦白地说,他愿意让孩自由发展,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他只保留向我们提建议的权利。他接着给了我许多明智的建议,非但没使我对自己的选择有丝毫的动摇,反而坚定了我的决心。

新学年临近了,我决定和蒂贝尔日一起去圣-絮尔皮斯神学院。他去完成他的神学学业,我则是为了开始我的神学学习。蒂贝尔回声名远播,连教区的主教对他的优点都有所耳闻,这使他在出发前就从这位主教先生那儿得到了数目可观的俸禄。

父亲完全相信我已重返正途,没做任何阻拦就让我出发了。我到巴黎后,教士服代替了马耳他十字架;人们也不再称我为德-格里奥骑士,代之以德-格里奥神父。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之,很快就取得了异乎寻常的进步。白天,我不虚度一寸光阴,甚至还秉烛夜读。我的名声越来越大,同窗们纷纷来向我祝贺,他们认定我前途似锦。尚未提出申请,我的名字已被列入受俸禄的名册。我丝毫也没荒废修行,热心参与各项宗教活动。蒂贝尔日很高兴看到我的转变,他视此为自己的功劳。我还几次见到他为我这种所谓的皈依而激动得热泪盈眶。

“人心易变”,对这句话我一点儿也不表示怀疑。狂热会使我们产生一些念头,而另一种激情又会让我们轻易地把它们推翻。但当我想到,促使我进入圣-絮尔皮斯修道院的那份圣洁的虔诚,以及修行神赐给我的内心的喜悦,我就对自己当初可以轻易地放弃这一切感到恐惧。如果神的拯救,真的总是无时无刻不与激情相抗衡,那么,请向我解释,一个人是受到怎样强烈的诱惑才可以身不由己、毫不反抗地背离自己的责任,却没有丝毫的愧疚呢?

我本以为自己已彻底摆脱感情上的软弱,以为自己宁可多读一页圣奥古斯丁的作品,或对神默默反思一刻钟,也不屑于肉欲和感情,即使是来自曼侬的诱惑。然而,一念之间,我又走向深渊。而这次的堕落更加无可救药;当我发现自己重蹈覆辙而不能自拔时,新的放荡生活已将我引向深渊的谷底。

在巴黎的一年多时间里,我始终没有曼侬的消息。开始,我必须竭尽全力方能克制自己;但随着蒂贝尔日的不时劝戒和我自身的深刻反省,终于使我战胜了感情上的软弱。日一天天平静地渡过,我以为自己已永远将那迷人却负心的女人忘却了。

一次,我要在神学院进行一个公开答辩,我邀请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他们将光临使我名扬巴黎,甚至传入那负心人的耳。最初,她不敢确认教士头衔下的就是我的名字。但是,或是出于尚存的一点好奇,或是有点后悔背叛了我(这一点我至今无法明了),使她对一个和我相同的名字提起了兴致。她和几位贵夫人一同来到索尔邦,出席了我的答辩会。她显然毫不费力就认出了我。

我对曼侬的这次出现毫不知情。您知道,在这类场所,有专门的小包厢供贵夫人使用,利于她们隐藏在幕后听讲。

我满载赞誉,光荣地回到圣-絮尔皮斯修道院时,已经晚上点了。刚到不久,有人来通知我,有位夫人要见我,我立刻来到会客室。天哪!多么令人惊喜的会面啊!我看到了曼侬!就是她,而且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迷人、更美丽。她当时十八岁,勉力真是难以言表,她是那么的细腻、那么的温柔、那么的楚楚动人,简直就是爱神的化身!在我眼里,她整个人好似被施了魔法一般。

见到她,我一下呆住了,无法猜透她的来意。我低头不语,浑身颤抖,等她开口解释。刚开始,她和我一样尴尬,但看到我一言不发,她抬起双手遮住了眼睛,显然是不让我看见她的泪水。她怯怯地对我说,她承认自己罪有应得,她的背叛才让我这样恨她。但她又说,如果我真的爱过她,这两年对她的命运如此不闻不问也够无情的;还有现在,看着她如此的伤心,居然一句话也不说,也足见我的无情。真是难以形容我听到这些话时,那混乱而复杂的心情。

她坐下了,我仍站着,斜对着她,不敢正视她。我好几次想鼓起勇气说话,却怎么也没有力气说出口。终于,我痛苦地喊道:“负心的曼侬!啊!负心人啊!负心人!”她泪流满面,不停地对我说,是她背信弃义,是她背叛了我,她一点儿也不想为自己开脱。

我大声叫道:“那你究竟想做什么?”

“如果你不再爱我了,”她回答,“我只有一死了之;没有你的爱,我无法活下去!”

“那你拿走我的命吧!你这负心的人哪!”我热泪盈眶,无法抑制,“你拿走我的命吧!这是我唯一可以给你的,因为我的心是始终属于你的!”

我还没说完,她已激动得站了起来扑进我怀里,她狠命地抱着我,用她所能想到的各种爱称来表达她热烈的爱。开始,我只是有气无力地回应她的爱抚。从平静的生活,重又陷入纷乱的情绪,这是怎样的巨变啊!我内心万分恐惧,浑身颤抖,如暗夜了然一身被困置于茫茫荒野,或被放逐于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被莫名的恐惧所吞噬,只有在慢慢地适应周围的环境后,才能回过神来,渐渐恢复镇静。

我们并肩而坐,我握着她的手,忧伤地望着她:“啊!曼侬!我万没料到,你竟会用那么卑劣的背叛,来回报我对你的爱。要欺骗一颗完全被你俘虏的心、一个用他全部的热情来讨好你、顺从你的人,对你来说是何其容易啊!现在,告诉我,你是否已再找到一个如此温柔、如此顺从的人?不可能!不可能!造物主决不可能再造出一个像我这样的人。至少告诉我,你有时候是否也会后悔?我要怎样解释你今天的回头和安慰呢?我只是很清楚地看到你比以前更迷人了。但看在我为你受了这么多苦的份上,美丽的曼侬,请告诉我,你是否会比以前忠诚。”

她说了很多感人的话,让我相信她的无比懊悔,还用一大堆誓言向我保证她的忠诚。当时,我内心的激动真是难以言表。“亲爱的曼侬!”我几乎是亵渎地把对诸神的赞美融人爱情的表达,“你实在是所有的生灵最令人崇拜的,我感到心充满了胜利的愉悦。在圣-絮尔皮斯所讨论的自由只不过是一种空想,我已预见到,我会为你放弃我的财产和荣誉。从你美丽的双眸,我已读出了自己的命运。但是,无论受到什么样的损失,你的爱都能给我无尽的安慰。财富丝毫不能打动我的心,荣誉对我而言也只是过眼烟云。我所有有关教士生涯的筹划,不过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总之,无论是什么,只要与我们的幸福无关,就一不值。在我的心,什么都比不上你的深情一瞥。”

尽管已答应对她既往不咎,我仍想知道B…是如何引诱她的。她告诉我,B――从窗口见到她后,就迷上了她;他在一封信表白自己包税人的身份,也就是暗示他愿意规她的表现而付款。她开始做出了妥协,但只是想从他身上榨来一大笔钱,用来使我俩过上更舒适的生活。然而他慷慨的承诺冲昏了她的头脑,使她慢慢地动摇了。她还说,我应该可以从她在分离前夕的痛苦,看出她无比的悔恨和愧疚。而且,虽然……供她过着奢华的生活,但和他在一起,她从没感到过幸福。她说,这不仅是因为B…根本就没有我细腻的感情和优雅的风度;还因为即使不断享受着他为她提供的一切,她内心深处,仍然怀有对我的爱和思念,并为自己的背叛感到深深的愧疚。她提到了蒂贝尔日,以及他的拜访带给她的极度混乱:“那就像一把利剑刺人我的心!”她接着说,“险些使我昏厥,我转过身去,一刻也无法再面对他。”

她又说起她是如何知道我已到了巴黎,并已改变了身份,以及如何知道我在索尔邦进行公开答辩的消息。她说,当我答辩时,她是那样的激动,那样地无法抑制自己的眼泪和哽咽,不只一次,她几乎忍不住便要叫出声来。她接着说道,当时,怕被人看出她那狂乱的心绪,她是最后离场的。她是凭着一时的冲动径直冲到神学院来的,并下定决心,如果我不能原谅她的话,她就要死在这儿。

什么人会不被她如此强烈而又真诚的忏悔感动呢?那时,我觉得可以为曼侬放弃基督教世界的所有主教职位。

我问她对我们的事有何计划。她说,首先必须马上离开神学院,到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再商量。我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她的想法。

她上了马车。马车会在路口等我。过了一会儿,我便趁门房不留神溜到了那里,跳上她的马车。

我们先来到一家旧衣店购衣,我换上了军装,配上剑;这些都由曼侬来付钱,因为我当时身无分。她深怕我从圣-紫尔皮斯出来会遇到麻烦,所以不愿让我回去取钱。何况,我原本就所剩无几,而她又因B…的慷慨供养而手头宽裕,所以并不在乎我不得不放弃的那几个钱。

在旧衣店里,我们开始盘算以后的日。曼侬为了向我强调她抛弃B…先生的决心,她决定不给他留半分情面。曼侬说:“我把家具留给他,那是他的。可我要带走珠宝,和两年来从他那儿榨到的近万法郎,这样才公平。他对我并没有任何的约束力。”她接着说:“我们可以在巴黎租一间舒适的房,幸福地生活,再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我提醒她,也许对她并不存在什么风险,但对我却不同。我迟早会被认出来,很有可能再次遇到同上次相同的命运。而她告诉我,她舍不得离开巴黎。我深怕伤了她的心,决定冒险以讨她欢心。最终,我们找到了一个明智的折方案,就在巴黎的近郊租房。这样,当巴黎有娱乐节目或需要去巴黎时,我们也很容易赶去。

我们将地点选在了距巴黎不远的夏约。曼侬立即赶回去收拾,而我则到王港附近的蒂勒里公园的小门口等着她。约一小时后,她乘着一辆租来的马车与我会合。她带着一个伺候她的小女孩,以及几个装着衣物和所有贵重物品的行李箱。

我们立即启程前往夏约。为有充裕的时间找到一座毛,或至少一间较为舒适的公寓,我们第一晚先住在旅馆里。幸运的是,第二天,我们就找到了满意的住处。

开始,我觉得这样的幸福生活是坚不可摧的。曼侬温柔体贴,甚至有些献殷勤。她无微不至地照顾我,让我觉得以前所受的苦都是值得的。我们两人都有了一些生活经验,开始筹划该如何合理地支配我们的财产。我们共有万法郎,这笔钱并不够维持一辈的生活,而我们也没有缩减开支的打算。曼侬和我一样,本性不擅节俭。于是我这样计划:“这万法郎够我们花上十年的。如果我们一直呆在夏约,每年只需花两千埃居(相当于当时的&Xki法郎)。我们可以过得纯朴而体面,唯一的花费只是维修马车和看戏。我们这样计划:你喜欢听歌剧,就一周去听两次;至于赌博呢,就要有所限制,不能让损失超过两皮斯托尔(相当于当时的叨法郎)。十年之,我家里不可能不发生一点儿变化,我父亲年事已高,万一他去世了,我将继承到财产。如此,我们将永无后顾之忧了。”

如果当初我们能够谨慎地依照计划行事,那么,这样的安排将不会是我生命最疯狂的行为。然而,我们的决心坚持了连一个月都不到,曼侬整日沉迷于享乐了,而我为了讨好她,也与她一样深陷其。我们不断有新的支出,而我不但不规劝她的奢侈行为,反而会主动买些讨她喜欢的东西。甚至,对她而言,住在夏约也成了一种负担,因为冬天快到了,所有的人都搬回了城里,这儿就显得异常冷清。

曼侬建议回巴黎找座房,我持反对的态度;但为了不排逆她的意愿,我建议可以在巴黎租一间公寓套房。因为每周我们都会多次去巴黎参加聚会,如果离开时天色太晚,就可以在那儿过夜;而太晚回去不方便,也正是曼侬执意要离开夏约的理由。这样,我们就有了两个住所,一处在城里,一处在夏约。这一改变不久就引起了两起意外事件,使我们濒于破产,而此时我们的生活也过得更加放荡。

曼侬有个哥哥,在禁卫队当差。不巧的是,他正好与我们住在巴黎的同一条街上。

一天早晨,他看见站在窗口的曼侬,一下就认出了她。他立即跑到我们家来。他是个粗鲁又毫无荣誉感的人。他听说了他妹妹的一些传闻,所以他边进门边骂个不停,对她横加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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