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门在关上后被再一次打开,先进来的仍然是秘书小刘,后面跟着的是一个脸上略显苍白的小伙子。穿着白色的的确良衬衫,袖子已经挽到胳膊上,农场发的军绿色长裤有点发胖,跟瘦弱的身躯显得那么不搭调,军绿色的球鞋上沾着一些泥土。还好把衬衫掖在裤腰里,小伙子也在努力挺直腰杆,以至于不会看起来那么萎靡疲惫。
“报告,场长,您找我?”进来的人正式于文民。虽然他尽力挺直腰杆,昂起头,但眼睛始终没有往来的几个人甚至瞄一下。
“于文民,红旗一场的场长接你来了,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待会就跟他们走吧?”
“已经收拾了,场长。”
这个时候于文民才敢稍微看了看坐在他面前前的人。
“咦,是你?”从于文民一进来,跟赵场长一起来的姑娘就一直打量着他。借助着灯光,姑娘才发觉面前站着的这个人似曾相识。
“是你?”于文民循着声音看去,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昨晚睡觉还梦见的姑娘,今天而且是现在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你叫于文民?姑父,他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在火车上饿了看书充饥,吃“精神食粮”的人?”
“姑娘家家的斯文一点,何况实在外人面前。你不说我也知道,”来的中年人拿出自己身上和场长一样特有的军人气质。正要开口说话的姑娘平白无故被训了一通,顿时泄了气了,撅着嘴,坐到一边兀自喝茶去了。
“于文民?家也是安徽的?”
“恩”
“跟我还算是半个老乡啊。听说你算盘打的不错?”
“上学的时候跟老师学过几年打算盘。”
“这小子还挺谦虚,要不是今天我亲眼瞧见,我自己都不相信。”
“才来你们场几天?你亲眼看过他打算盘?”
“你听我说嘛老赵。上午给你打电话之前,我就随手把昨天的流水拿过来让他算算,也算是考考他。好家伙,算盘打得噼啪乱想,跟玩小玩意似的。不到一个小时功夫,昨天的流水就全部算完,而且一笔不差,比我场里的会计算盘打得都快都好。后来我还出了几个比较难得算术题,也一点不差的算出来。要不是看在你是我老战友的份上,这小伙子我就留着自己用了。”
“你这老小子,就会瞎吹牛。我要亲自考考他。”
“我说的你还不信?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小刘,去拿个算盘来。”
“于文民,待会好好打给他看看,”场长跟于文民说了一下,转而又面向了来人:“老赵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以你那性格,估计是也着急的想看人家怎么玩算盘的吧?”
“哈哈,这都被你猜到了。”
“报告,算盘拿来了。”门又被打开,秘书小刘的手里这一回多了一个算盘。
“把算盘给于文民。于文民,你就坐在这边算吧”
“是,场长,”于文民找了个挨着姑娘的长椅坐下。
“于文民,由于时间关系,我也不让你算什么帐了,就算个算术题吧。就拿我们红旗一场为例,今年种了一万三千七百六十一亩棉花,请了九十三个采棉工,一个采棉工一天摘五亩五分地的棉花,得多少天才能采完?”
“大概二十七天能够摘完。”于文民一边听着来人布置的题目,一边飞快的打着算盘。
“呦?我这题目刚说完,你就这么快算出来了?”
“姑父,你刚才在说题目的时候人家就已经开始算了。”
“你咋知道呢?我还没说算的对不对呢?”
“肯定是对的”
”你这丫头……于文民,来,我们继续。假如说我需要二十天之内摘完,还需要招多少采棉工?“
“还得招三十三个采棉工。”
“又算出来了?老钱,果然没看错人,我今天算是长了见识,算盘打得快、算的准,这样的的人真不多啊。就连我们场的老会计,拨拉算盘都要算老半天呢。”
“那是,我看上的人还能有假,哈哈。”
“我算是捡了个大便宜。好了,老钱,我欠你一个人情,等忙完这段时间请你喝酒。今天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恩,老赵啊 ,农忙季节我这也就不留你了。”
“不用,我们走了。。于文民,拿上东西跟我走吧。”
于文民拿上行李,接过农场会计递过来的这几天的工钱,然后跟村里来的人一一告别,就又踏上了前往另外一个农场的汽车。
(十)
西边的太阳即将消失在大漠深处,一辆军绿色的大解放奔驰在大漠边缘的道路上。在大漠的边缘绿洲,是开肯出来的一块块农田。
新疆地处亚洲大陆腹地,长期干旱少雨,但雪山上的冰雪融水及优质的地下水供应着这里的土地灌溉和人畜使用。加上常年日照充足,这里成了小麦、棉花的优良产地,特别最适合优质长绒棉的生长。自从新疆建设兵团将这里开垦出来以后,这里一直供应着全国百分之三十的棉花需求。而在优质长绒棉,国内百分之九十以上都依赖新疆。
新疆建设兵团——聚集了数百万垦荒的军人,肩负着开垦这片位于中国内陆边陲的土地的任务。在这支队伍中,最有名的就是曾经的八路军三八六旅——把满是泥淖的、荒芜的南泥湾开垦成陕甘宁边区最为肥沃的土地。在继承了三八六旅的革命传统之后,新疆建设兵团的军人们在这片满是风沙的土地上辛勤劳作,付出了无数的汗水、血泪也牺牲了不少的战士,把干旱、缺水有一年到头吹着风沙的边陲建设成了中国的大漠“江南”。一块块农田被开垦出来,一片片农场在大漠边缘拔地而起。新疆建设兵团的军人们在驻守我国西部边疆的同时,也在用自己的血和汗支援祖国的建设。他们响应党的号召,放下钢枪,扛起铁锹,用拉动枪栓的手去掌握犁耙,弯下曾经背着行军被的脊梁背起铁锹,与大漠进行着铁与血的“战斗”。在这里我们真的能够看到什么是真正的“铸剑为犁”。
但由于物资匮乏、工业化水平低下,土地耕作、兴修水利,除了部分依靠机械之外,大部分的生产工作还是需要人工劳动完成。 做工——这个在“先进的”社会主义国家才会有的工作方式,相当于义务劳动——强制且不支付任何劳动报酬。当然好处就是道路被修平整,河堤被修的很安全,土木水利建设完成的十分到位。
而棉花产量的增长,也给许多农场场长以及上级领导们带来了另外的烦恼。在以往,棉花的种植从翻耕、播种、施肥、喷洒农药,依靠一些固有机械和人力就能完成。但是,当时国内还没有引进的采棉机械,棉花采摘完全依靠人力。由于新疆地处内陆高纬度地区,耕作周期短,冬天到来的较早。往往棉花成熟后距离冬季风雪来临的时候只有不到一个月时间,依靠现有人力,在短时间内很难完成如此大规模的棉花采摘量。尤其是近些年,棉花种植面积成倍增加,增产的喜悦,也掩盖不住这无法收获的烦恼。无奈,领导们只有求助于人口较多、劳动力充足的安徽、河南、四川等省份,通过较高的劳动报酬来暂时的吸引人们去采摘棉花,以便在冬季大学来临之前,棉花能够及早收仓入库。
于是,每年的七八月份,大批的青壮劳动力就通过火车从中国的东部被输送到大漠的边陲地区,九月份之后再通过火车被输送会原来的地方。这或许就是最早的劳动力输出和迁徙。于文民、黑娃子他们只不过是这批采棉大军中普普通通的一部分,为国家的生产建设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量。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