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凉爽的井水,赶走了炎热,也赶走了十天以来的浑身疲惫。洗完澡,晾了衣服,把行李收拾妥当以后,差不多已经十一点半。吃了十天干粮的众人,终于能够到食堂里吃一顿可口的饭菜了。食堂也不算大,一次只能供应几百人吃饭,远没有小时候,乡里的公社的大食堂那一般大。原来的乡镇公社食堂,一次可以供应好几千人就餐。这里的食堂虽然小了点,但供应的饭菜伙食,与公社的食堂有了天壤之别。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能够供应个白菜萝卜算是不错的了,馒头也是杂面的,口味也不怎么样。农场的食堂到底还是不一样,大个的白面馒头,喷喷香的米饭,炒菜有羊肉炖白菜、粉丝炒羊杂、牛肉烧萝卜、豆芽炒牛肚......都是一些以前于文民不敢想的饭菜。闻着香味就知道这不是一般的厨子能够做出来的,公社食堂的厨子手艺太差了。跟这饭菜比起来,他那简直就是在拌猪食啊。小时候吃乡里公社的食堂,半年也难开一次荤,逢年过节能杀一回猪就不错了。平日里,于文民只能靠抓青蛙、打鸟、下沟摸田螺,偷偷的烤了来吃,以满足自己的小小的食欲。连抓的鱼都要上交到公社,最后还不知道给哪个首长当下酒菜了。
到底是国有农场,地方上的食堂跟这是没法比。牛肉、羊肉、白面馒头可劲吃,反正羊是农场的、牛是农场的、菜是农场的、粮食也是农场的。而且吃饭不但不要钱,更不要粮票。每个人装了用白搪瓷饭缸装了满满的一大缸子菜,还各自拿了三四个馒头,于文民他们吃得比过年的时候还高兴。“以前公社的书记吃饭估计也就这待遇吧。”有人一边吃还一边开着玩笑。只是农场里午餐不准喝酒,不然这个时候能来两口小酒,那就更美了。虽然美中不足,但这已经很让众人大快朵颐一番了。最后众人挺着肚子、打着饱嗝,高兴地各自回到自己的宿舍休息。
或许是因为这么多天以来坐火车都没有睡好的缘故,回到宿舍看了一会书,于文民就睡着了。
这一觉,于文民睡的可真沉。
于文民做了个梦,梦到了家里几个兄弟、爸妈、三爷也来了。一大家子人每个都拿着碗装了满满的饭菜,跟自己中午吃的一模一样——羊肉炖白菜、粉丝炒羊杂、牛肉烧萝卜、豆芽炒牛肚,还有白白的大馒头,一边吃着饭菜,一边笑的合不拢嘴。“文民啊,三爷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二哥,你也赶紧来吃点?不然就没了。”
于文民梦到自己又回到了火车上,和对面的那个姑娘一起闲聊。帮她开罐头,帮她到开水房打开水,跟她学折纸鹤,然后看着她把折的纸鹤丢向在透明的罐头瓶中。“哎,你的《桃花扇》借我看看。”“哎,这瓶纸鹤送给你吧。”“哎,你知道海子么?”“哎,你知道北大三大诗人么?”“哎,你听过邓丽君的歌么?”“哎,你看过《射雕英雄传》没?你知道黄日华、翁美玲么?”“哎。。”“哎。。。”“哎。。。”
“哎,文民,起来吃晚饭了。。”于文民从睡梦中醒来,从朦胧的双眼看到是朱明德在叫自己。“文民,你睡的真沉,叫好几遍都不醒。”“文民,该吃晚饭了。”
于文民从窗户往外看了看,天似乎才刚黑下来。也没有个时钟或者手表,现在也不知道几点了。“哦,这么早就吃饭?”
“都九点多了,还早?”黑娃子故意吓唬于文民。
“九点多?我睡了多久?难道是第二天上午了?也不对啊,”于文民思索着。
“新疆这边跟我们那边不一样,这边都是九点钟之后太阳才落山,这个时候也就相当于我们边的晚上六七点钟。”方其山似乎看出了于文民的困惑,仔细的跟于文民说着。
“我刚睡醒,也没觉得饿,就不去吃了,你们去吃吧。我要是感觉饿了,晚一会我自己去吃。”以前在家的时候,如果感觉不到饿,于文民就干脆不吃晚饭。
“食堂再晚一会就没饭,十点半之后就不供应了,”朱明德说。
“没事,上午吃得饱,现在真不饿,也吃不下。”
“要不我给带点打回来吧,省的你饿了没吃的,”方其山到底跟于文民还是好兄弟。
“那管,你们谁带的有纸笔,我给家里写封信,出来的时候也没说一声。现在跟他们说说。”
“我这里有,刚才出去买的,想等待会吃完回来再写,那你先拿去用吧,还有笔也在这里。”朱明德从包里拿出一本信纸和一支铅笔。
于文民接过纸笔,跟朱明德说了声“谢谢。”
“文民,这个是你的缸子吧?我先拿走了,待会好给你带饭。”
“恩,好。”
几个人相互簇拥着出去了,只有于文民一个人在宿舍里,顿时房间里是显得那么的安静。
这里的黑夜没有蛐蛐鸣叫,没有知了叫个不停,更没有飞蛾扑灯的声音,一切是那么的寂静。窗外天空的星星倒是跟家里的没有什么变化,天空依旧那么深邃,星星依旧那么明亮。
看着平整的信纸,于文民心里思绪万千,虽然不是第一次写信,但这封信却不知如何写。家里的一切都好?三爷的身体怎么样了?俺大的腰痛病又犯了没有?俺妈天气热的时候就少下地吧。地里的草锄了没有?最近有没有下雨?三爷的房子有没有再漏雨?于文民一边想,一边写。洁白的信纸上,不一会就出现了数行隽秀的铅笔字。
农村的男人,话也不多,问候了家里的情况,又交代了自己到新疆的情况,一封信几百字草草地写完。没有信封,也没有邮票,待会明德回来的时候,问问哪里有的买。身上的钱在坐火车的时候都花光了,待会跟其山再借几块钱。出门的时候,三爷给了一包烟叶丝,一路上没卷着抽,忘了塞哪了?
于文民站起身,拉出塞在床下的行李袋,努力的想着烟叶丝被自己塞在了什么地方。一通翻找之后,烟叶丝终于找到。是三爷用手帕包着的,那是那天晚上他自己现搓的,透过手帕就能闻到烟丝的香味。于文民轻轻的打开手帕,除了烟叶丝,找到的还有三爷埋在烟叶丝里的五块钱票子。
于文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兄弟几个,三爷最喜欢的就是于文民,最疼**的也是于文民。自己一定不能辜负了三爷。
突然门外的走廊里出现一阵嘈杂,似乎是黑娃子他们回来了,于文民赶紧擦了擦湿润的眼睛,拿着毛巾、脸盆走到黑暗的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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